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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多大?

  十五?

  还是十六?

  一个人,布下真武七截阵?

  引动了整座武当山的地脉之力?

  一击将巨岩化为齑粉?

  这……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师爷……您……您不是在跟弟子开玩笑吧?”

  李景林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哀求。

  他宁愿相信是三位师爷合力出手,也不愿相信这个荒诞到极点的答案。

  “我们这把老骨头,有必要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吗?”

  手持白子的师爷哼了一声,“那小子借我们武当山的地气,动静那么大,我们要是再看不出来,这几百年不就活到狗身上去了?”

  靠树的师爷补充道:“手法是糙了点,对力量的控制也不够精纯,浪费了七八成的力。不过,能想到以一人之身,逆转阵法,以外力为基,引地脉为用,这份天资……啧啧。”

  他摇了摇头,在感叹,又在回味。

  “是个好苗子啊。”

  李景林彻底呆住了。

  他站在原地,如遭雷击,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三位师爷的话。

  张静清的弟子……

  那个清冷孤傲的少年……

  竟然……

  竟然是这般经天纬地的人物?!

  他忽然想起了张静清临走时那句“受益匪浅,眼界大开”,想起了他看向后山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个老狐狸!

  他什么都知道!

  他分明是故意带着弟子来武当山,借着武当的地脉,来验证他弟子的修行成果!

  这已经不是天才了……

  这根本就是个怪物!

  李景林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四个字。

  剑仙之姿!

  唯有传说中,那些御剑飞天,一剑可平山海的剑仙,才能在如此年纪,拥有这般逆天的悟性与实力!

  龙虎山……

  张静清……

  他究竟从哪儿找来了这么一个妖孽?!

  寒风从后山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刮在李景林的道袍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冰冷,让他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身为武当掌门,自诩洞悉天下大势,却被一个老狐狸和一个少年人,在自家地盘上,用自家的绝学,给上了一堂毕生难忘的课。

  受益匪浅?

  眼界大开?

  李景林此刻再回想起张静清那张笑眯眯的老脸,只觉得每一个字都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那老东西哪里是谦虚,分明是赤裸裸的炫耀!

  “剑仙之姿……”

  靠树的师爷又幽幽地吐出这四个字,在评价一块上好的璞玉,语气里满是欣赏,甚至还有……

  理所当然?

  这四个字再次像重锤一样砸在李景林的心口。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血丝,看着眼前这三位与世隔绝的老人,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三位师爷……那……那我们武当……”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们武当该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龙虎山出了这么一个绝世妖孽,将来要一骑绝尘,将所有门派都踩在脚下吗?

  武当千年基业,难道就要在他这一代,被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手持黑子的师爷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古井无波,看穿了他心中所有的焦虑与不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得着吗?”

  老人的声音很平淡,“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龙虎山能出,我们武当也能出。你急什么?”

  “可……”

  李景林还想争辩。

  “没什么可是。”

  手持白子的师爷打断了他,将手中的白子“啪”地一声按在棋盘上,声音不大,却让李景林心头一跳。

  “你身为掌门,想的不是如何激励门下弟子奋发图强,追赶超越,却在这里自怨自艾,乱了方寸。这才是武当最大的危机。”

  老人的话语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李景林心中那层慌乱的脓包。

  他猛地一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是啊……

  他慌了。

  他怕了。

  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他的道心就乱了。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可敬的对手,一个需要追赶的目标,而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天堑,一个让他感到绝望的怪物。

  作为一派之主,这才是最致命的。

  李景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山间清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血丝虽然还在,但那份惊惶失措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对着三位师爷,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弟子……知错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重新变得沉稳。

  “弟子乱了心性,辜负了师爷们的教诲。”

  靠树的师爷终于直起了身子,他拍了拍袍子上的落叶,缓步走到李景林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日月星辰在流转。

  “景林,记住。水越高,船才越高。风越大,鹰才能飞得更高。”

  “没有那样的峻岭,如何显出我武当松柏的挺拔?”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李景林再次深深一拜,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却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

  三位师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这孩子,还是被吓到了。”

  许久,手持黑子的师爷才叹了口气。

  “不吓一吓,他永远不知道天有多高。”

  手持白子的师爷淡淡道,“安逸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武当的祖师爷,当年也是一人一剑,荡平天下的主。”

  “就是不知……那龙虎山的小子,和咱们未来的弟子,究竟谁能走得更远呢?”

  靠树的师爷望着云海,眼神悠远。

  “走着瞧吧,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

  李景林一路下山,一言不发。

  山风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他那张一向温和儒雅的脸上,此刻却结了一层冰霜。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后山发生的一切。

  巨岩化为齑粉的震撼场面。

  三位师爷云淡风轻的话语。

  张静清那张老狐狸的笑脸。

  还有……

  那个叫张玄景的少年,那张清冷孤傲,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脸。

  怪物!

  妖孽!

  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李景林的心脏。

  他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

  他想反驳,想怒斥,想说你懂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啊,怪物,妖孽。

  可这不正是他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吗?

  李景林没有再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他要前往陆家赴宴,并且,无论武当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收下张玄景,入武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