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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咚。”

  不知是谁,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晰得可怕的吞咽声。

  这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激起了一片无声的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如同受惊的鹿群,从张玄景的身上……

  挪开。

  他们不敢看。

  不敢再多看那个白衣胜雪、神情淡漠的少年哪怕一眼。

  那平静的目光,就是足以将他们灵魂都彻底冻结的深渊。

  那不是少年,那是神魔。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着。

  他自信满满的修为,在刚才那股神威之下,脆弱得就像一张被水浸透的草纸,一戳就破。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某个同辈之间,存在着一道名为“天堑”的鸿沟。

  那不是努力可以跨越的,那是生命层次的碾压。

  此刻却比谁都安静。

  他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熄灭后的灰烬和恐惧。

  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着身后的柱子,那冰冷的木头能给他带来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引以为傲的如意劲,在人家一个“眼神”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挑衅和叫嚣,冰凉的尿意险些让他当场失禁。

  疯?

  跟那个小怪物比起来,自己这点脾气,算个屁的疯!

  而那些成名已久的老一辈,四家的高人,各派的掌门,他们的震惊则更加深沉。

  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力量背后的东西。

  那是……

  雷法?

  不,不对。

  龙虎山天师府的五雷正法,他们或多或少都见识过,阳刚霸烈,煌煌天威。

  可刚才那是什么?

  那只眼睛……

  那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那分明是比雷法更加本源,更加古老,更加……神圣!

  这小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头?!

  人群的目光,在恐慌地游移了一阵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新的焦点。

  一个可以让他们暂时忘记对张玄景恐惧的焦点。

  全性。

  或者说,全性的掌门——无根生。

  鬼手王是全性的人,而且是中坚力量。

  如今,他被龙虎山的小辈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给弄死了。

  这打的不仅仅是鬼手王的脸,更是整个全性的脸!

  全性是什么?

  是一群无法无天,随心所欲的亡命之徒。

  他们或许怕死,但他们更重“颜面”和“自由”。

  今天,如果全性连个屁都不敢放,那以后在异人界,他们就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们所标榜的“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

  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燃起了病态的期待。

  他们想看。

  想看看全性掌门无根生,这个传说中同样深不可测的男人,会如何应对。

  他会暴怒吗?

  他会不顾一切地为自己的手下报仇吗?

  他会展露出与龙虎山小天师相抗衡的实力,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吗?

  来啊!

  打起来!

  最好打个两败俱伤!

  这几乎是所有旁观者,内心最阴暗的呐喊。

  在万众瞩目之下,那个被威压震得趴在地上的身影,终于动了。

  无根生,缓缓地,用手肘支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把自己那看起来有些狼狈的身体,撑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摇晃,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他站直了身体。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

  扫过那些充满期待、幸灾乐祸、恐惧和好奇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张玄景的身上。

  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已经能预见到,一场惊世骇俗的对决,即将爆发!

  无根生的脊梁,挺得笔直。

  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战意,而是……

  决绝。

  他即将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然后。

  在所有人震惊、错愕、呆滞的目光中。

  无根生,双腿一屈。

  “噗通!”

  一声闷响,比刚才鬼手王化灰的声音,要响亮得多,也实在得多。

  他,跪下了。

  而且,不是之前那种被威压震慑的狼狈倒地。

  这一次,他跪得标准无比,端正无比。

  双膝并拢,腰杆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大腿上。

  这是一个……

  请罪的姿势?

  不,不对!

  他换了个姿势。

  他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趴,双手撑地,额头“咚”的一声,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整个广场,陷入了比刚才更加诡异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的寂静是源于恐惧。

  那么此刻的寂静,则纯粹是源于……

  大脑处理不过来信息的当机。

  这是什么情况?

  这他**是什么情况?!

  就在所有人脑子都变成一团浆糊的时候,无根生那带着浓浓鼻音,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响彻全场。

  “哎哟!各位爷爷!各位祖宗!!”

  他一边喊,一边把脑门在地上磕得“邦邦”作响,尘土飞扬。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小人手底下那帮不长眼的玩意儿,冲撞了天威!死有余辜!死得好!死得妙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谄媚和庆幸,死的不是他全性的高手,而是他八辈子的仇人。

  他抬起头,脸上堆满了近乎扭曲的笑容,眼泪鼻涕横流,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求各位爷爷饶命啊!您瞧,我就是个屁,一个微不足道、无伤大雅、还能给您添点儿味的屁!您大人有大量,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

  “……”

  “……”

  死寂。

  死寂之后,是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傻了。

  彻彻底底地,傻了。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无根生暴起发难,血溅五步。

  无根生隐忍不发,撂下狠话,日后报复。

  无根生权衡利弊,带着全性的人,灰溜溜地离开。

  他们唯独,没有想过这。

  无耻!

  太他**无耻了!

  这已经不是能屈能伸了,这是压根就没有“伸”这个选项啊!

  那份坦然,那份流畅,那份发自肺腑的卑微,简直已经升华到了艺术的境界!

  刚才还期待着一场龙争虎斗的众人,只觉得自己的三观,被无根生这一连串的操作,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碾得粉碎。

  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张玄景,眼角都微不可察地**了一下。

  他杀过的人不少,见过求饶的也不少。

  但求饶求得如此清新脱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

  富有创意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张之维更是直接看傻了,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指着地上的无根生,又看看自己的师父,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组织不起来任何语言。

  他**……

  异人界,还有这种奇葩?

  这全性掌门的位置,是靠不要脸竞争上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