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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武场上,死寂一片。

  风都停滞了,空气凝固成一块沉重的琉璃,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静清那四个字,“踏平吕家”,如同亘古不化的玄冰,冻结了所有人的思维。

  陆老太爷陆松,那张一向古井无波,能看透世间一切兴衰的老脸,此刻肌肉僵硬,嘴唇微微哆嗦着。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军阀混战,见过异人厮杀,见过无数大场面,可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战栗。

  天师法旨!

  这四个字的分量,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年轻人都清楚。

  那不仅仅是一道命令,那是道门正一千年香火凝聚而成的意志,是龙虎山作为玄门泰山北斗,号令天下的权柄!

  法旨一下,天下正一派,莫敢不从!

  王家族长王蔼的祖父,此刻已经不是双腿发软那么简单,他整个人都被抽了主心骨,若不是身后子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算计光芒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怕了。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还在煽风点火,想看龙虎山的笑话。

  笑话?

  他现在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天大的笑话!

  在绝对的,碾压性的力量和权柄面前,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算盘,简直可笑又可悲。

  高家族长更是面无人色,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冷的黏腻感让他如坠冰窟。

  他看着场中那个高大的,如神似魔的道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完了……

  吕家完了……

  他们这些所谓的异人界“四大家族”,在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原来脆弱得就像纸糊的灯笼。

  人群之中,唯有一人,神色虽也凝重,但眼中却无半分恐惧,只有深沉的感慨与了然。

  三一门门主,左若童。

  他一身朴素道袍,静静站着,看着张静清的背影,心中轻轻一叹。

  吕家,这次是踢到昆仑山了。

  他三一门,如今在异人界风头无两,被誉为道门第一玄门,门下弟子个个精英,实力强横。

  可左若童自己心里清楚,三一门的“强”,是锋芒毕露的强,是新锐的强。

  而天师府的“强”,是底蕴,是根基,是岁月。

  是一千八百年风雨不动,无数代天师薪火相传,早已与这片土地的“气”与“运”纠缠在一起的,真正的庞然大物。

  天师府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平时波澜不惊,可一旦被触怒,掀起的便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天师府座下,统领正一八派。

  神霄派,精通雷法,代天行罚,刚猛无俦。

  清微派,符法精妙,变化万千,玄奥莫测。

  上清派,剑术通神,一口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正乙派,丹符并重,护法神将,威猛绝伦。

  雷法司,专司雷霆,威势还在神霄派之上,只是人丁稀少。

  符箓宗,万符之源,一张符纸,可封山,可镇海。

  丹鼎宗,外丹黄白,内丹性命,高人辈出,深不可测。

  再加上天师府本宗!

  这八股力量拧成一股绳,谁人能挡?

  谁人敢挡?!

  别说区区一个吕家,便是将今天在场的所有家族门派绑在一起,在天师法旨之下,也只会被碾成齑粉!

  就在这死一沉寂中,一个嘶哑、怨毒的声音,从张静清的脚下传来。

  被踩在地上,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吕家族长,竟悠悠转醒。

  他艰难地偏过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口混着泥沙的血沫,“呸”地一声啐在地上。

  他那双暴突的眼睛死死盯着张静清,里面燃烧着最后的疯狂与不甘。

  “张……静清……”

  “我吕家……立足于世八百年!底蕴深厚!你……你敢屠我吕家满门?!”

  他的声音,破风箱在拉扯,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八百年历史!

  这是他最后的依仗,是他身为吕家族长,最后的尊严!

  在他看来,任何一个传承悠久的家族,都是异人界宝贵的财富,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轻易将其抹除。

  然而,他得到的,是张静清更加冰冷,更加不屑的俯视。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不知死活,还在拼命叫嚣的夏虫。

  张静清的怒火,本已凝聚到了极点,吕家族长这句不知死活的威胁,彻底引爆了它!

  “八百年?”

  张静清笑了,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森然与霸道。

  “好一个八百年!”

  他猛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吕家族长的头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别说你吕家区区八百年!”

  “就是有八千年!惹了我龙虎山,动我龙虎山的弟子,老朽今天,也照样让你从这世上除名!!”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任何一毫的犹豫。

  一声怒喝,自他胸腔迸发,化作一道实质音浪,席卷全场!

  “杀!!!”

  这一个“杀”字,就是天宪,就是律令!

  张静清站在原地,身形未动分毫,只是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整个演武场,轻轻一握!

  嗡——!

  一声奇异的嗡鸣,响彻天地!

  下一刻,让所有人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

  演武场周围,那些来自各个家族门派的异人强者们,突然感觉自己腰间的佩剑、背后的长刀、袖中的短匕……

  所有带着锋刃的兵器,都在一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的剑!”

  “怎么回事?控制不住了!”

  “啊!我的刀!”

  惊呼声此起彼伏!

  那些平日里与他们性命交修,如臂使指的兵器,此刻拥有了自己独立的意志,又被一个无上恐怖的存在强行夺取了控制权!

  它们疯狂地震动,发出渴望饮血的铮鸣,要挣脱主人的束缚!

  “锵!锵!锵!锵!锵!”

  一连串密集的金属出鞘声,连成一片!

  数十,乃至上百柄各式各样的兵器,在一瞬间化作一道道银色的、青色的、黑色的流光,从它们主人的身边呼啸而出,冲天而起!

  它们在半空中盘旋,汇聚,如同一群被君王召唤的飞鸟,剑尖刀锋,齐齐调转方向,指向了演武场中央,那些跪伏在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吕家族人!

  “御器!”

  “是天师府的御器之术!他借了我们所有人的剑!”

  有人骇然惊呼,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借剑!

  而且是一瞬间,借了在场近百位好手的兵器!

  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何等霸道的手段!

  张静清面无表情,只是那张开的五指,猛然收拢!

  “斩!”

  又是一个冰冷的字眼。

  是死神的号令。

  盘旋在空中的百兵,瞬间动了!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复杂的轨迹,只有最纯粹,最直接,最致命的穿刺和劈砍!

  咻咻咻咻咻——!

  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撕裂了空气!

  那上百道流光,化作了一场密不透风的钢铁风暴,一场绚烂而血腥的死亡之雨,朝着那几十名吕家人当头落下!

  “不——!”

  “饶命!天师饶命啊!”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绝望的求饶,仅仅响起了一瞬,便被更加狂暴的金属切割声所淹没。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天而起!

  残肢断臂,夹杂着破碎的内脏,四下飞溅!

  那是一幅真正的炼狱绘卷。

  流光所到之处,血肉分离,骨骼寸断。

  一个又一个吕家的好手,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就在这片由他们同道中人兵器组成的剑雨中,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

  他们脸上的惊恐与绝望,永远凝固在了生命最后一刻。

  整个过程,快到了极致。

  不过是三五个呼吸的时间。

  当那漫天飞舞的兵器风暴停歇下来,重新悬停在半空中时,演武场中央,已经再也找不到一个完整的活人。

  地上,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血肉泥潭。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疯狂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嗅觉神经。

  “呕……”

  一些年轻的异人再也忍不住,当场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王蔼的祖父、高家族长等人,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们的眼神,已经从恐惧,变成了彻底的麻木。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神,用凡人的兵器,降下了神罚。

  叮叮当当……

  半空中,那上百柄沾满了鲜血的兵器,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如同下雨,杂乱无章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而刺耳的碰撞声。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众人的心脏上。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死寂。

  张静清缓缓收回了手,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脚下的吕家族长,早已在这场屠戮开始的瞬间,就被一道剑光枭首,身首异处。

  这位叫嚣着八百年历史的家主,到死,眼睛都还瞪得滚圆。

  张静清看都没看脚下的尸体一眼,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了身后两个弟子的身上。

  张之维的脸上,震撼、狂热、崇拜……

  种种情绪交织,他看着自己师父的背影,只觉得那比龙虎山的山巅,还要巍峨,还要高不可攀。

  而张玄景,则平静地迎着师父的目光。

  他的眼中没有狂热,只有深邃的,近乎冷酷的理解。

  师父这一场雷霆万钧的杀戮,不是为了泄愤,不是为了立威。

  只是教给他们师兄弟的,关于“天师”这两个字,背后所承载的责任与铁腕。

  只听张静清那沉稳如山的声音,缓缓响起,清晰地传入他们二人的耳中。

  “在山上,我就告诉过你们。”

  “慈悲,是留给敬畏你的人的。”

  “对于敌人,对于那些敢于伸爪子挑衅的豺狼……”

  他的目光在张之维和张玄景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

  “该杀,就杀!”

  张静清豁然转头,环视陆家庄所有人,杀意滔天。

  不是越老,越耳。

  在这种乱世,越老,越热血!

  年轻人还懂一些谦逊。

  老人,则是火力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