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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陆家庄后院,死寂得像一片坟场。

  吕家族长那张老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舒展开。

  他已经看到了那个清冷孤傲的少年,像一条断了脊梁的野狗,匍匐在吕家门前,苟延残喘。

  而在另一边,陆家庄的前院,巨大的露天筵席之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汇聚了当今天下异人界的半壁江山。

  各门各派的长者、家主,正襟危坐,觥筹交错之间,谈笑风生。

  后院那一声声穿透力极强的怒吼,自然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起初,只是吕家后生与人争斗,没人当回事。

  年轻人嘛,火气旺,打一架算什么。

  可当吕家族长那句“废了你的修为,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以及最后那句“这就是你,得罪我吕家的下场”传来时,整个筵席上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喧闹声戛然而止。

  无数双耳朵都竖了起来。

  一张张或苍老、或精明的脸上,神情各异。

  “这吕老狗……是真疯了?”

  一个来自东北的出马仙家族长者,捻着自己的山羊胡,低声跟旁边的人嘀咕,“那可是天师府的弟子。”

  “何止是疯了,我看他是活腻了。”

  另一人冷笑一声,端着酒杯的手却微微一顿,“不过,天师府这次怕是要丢个大脸。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角落里,王霭的祖父眯缝着那双小眼睛,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液,眼神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好!

  打起来!

  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是天师府和吕家拼个两败俱伤,他王家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而武当山的席位上,掌门清和道长眉头紧锁,他看了一眼身边默然不语的老道士,眼中满是忧虑。

  天师府若是真的在此地受辱,那整个正道门派的脸面,都将荡然无存。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揣测着天师府会如何应对这泼天的羞辱时,吕家族长那句最狂妄、最致命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你若是不认错……老朽还真就拿你们天师府没什么办法!……即便是强如龙虎山,在我吕家面前,也得低头!”

  攻打天师府?!

  让龙虎山低头?!

  轰!

  整个前院彻底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吕家有几个脑袋?他们也配?!”

  “疯了,吕家从上到下都疯了!一个传承几百年的家族,怎么会出这么个不知死活的蠢货当家主?”

  “嘘……小声点,吕家的疯狗可不讲道理。”

  无数的目光,或同情,或讥讽,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投向了天师府所在的席位。

  那里,自始至终,都安静得可怕。

  个个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若不是还记着师父的规矩,他们早就冲过去把那吕家老狗撕成碎片了。

  而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天师张静清,却依然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面前的茶杯里,茶水早已凉透。

  陆家家主陆松,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办寿宴,是为了扬名,是为了彰显陆家的地位,可不是为了给吕家和天师府提供一个不死不休的战场!

  他几次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这等庞然大物面前,他陆家,也只能是一个看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天师府会为了“大局”而选择隐忍,或者说,在思考如何才能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挽回颜面时。

  那尊“雕像”,动了。

  张静清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当他的脸完全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没有愤怒,没有狰狞,甚至没有丝毫情绪。

  平静。

  如同一潭万年不化的寒冰,深不见底,却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寒气。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悠悠地转向了后院的方向,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墙壁和人群,落在了那个叫嚣的吕家族长身上。

  然后,他站了起来。

  没有任何预兆,就那么豁然起身。

  衣袂无风自动,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哗啦啦——他身前的那张由上好金丝楠木打造的八仙桌,连同桌上的杯盘碗盏,在一瞬间,被碾成了最细腻的粉末,洋洋洒洒,飘散在空中。

  整个前院,刹那间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个身影,那个平日里温和内敛,看起来就像个邻家老道士的天师。

  此刻,他们才终于明白,龙虎山天师府为何能镇压天下道门数百年。

  那不是靠讲道理,不是靠什么**的德高望重。

  而是靠绝对的,不容置喙的,碾压一切的力量!

  张静清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还带着慵懒的沙哑,但每一个字,都一柄千钧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一个“好”字。

  却让吕家族长那边,那狰狞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莫名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倒是很想看看,”

  张静清的目光依旧平静,却让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被凌迟,“这吕家,如何攻打天师府!”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已经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后院的上空,与自己的两个徒弟并肩而立。

  他看都没看那脸色煞白的吕家族长一眼,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张之维和张玄景。

  张之维一看到师父,又急又委屈,眼眶都红了:“师父!这老狗他……”

  “闭嘴。丢人现眼!”

  张静清淡淡地打断了他,随即,比之前吕家老狗的叫嚣,要恐怖百倍的威严,笼罩了全场。

  “徒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之上的神雷滚滚而下!

  “为师在山上,是怎么教育你们的!”

  张之维和张玄景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张静清看着那个主动站出来,想要一个人扛下所有的张玄景,眼神里闪过复杂难明的光。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

  懂事到,让人心疼。

  他缓缓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陆家庄,也传遍了前院每一个竖着耳朵的异人耳中。

  “我多次告诉你们,龙虎山天师,以德服人!”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以德服人?

  然而,张静清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如果对方不听话,”

  他语气一转,森然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每一个人的皮肤,“就用武力,让他心服口服!”

  “就吕家族长这样的话,刚才你就应该一巴掌拍死!现在竟又让他多喘了几口气!”

  轰!

  这已经不是在讲道理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是毫不掩饰的霸道!

  这才是天师府真正的“德”!

  张之维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战意!

  此时,其他人感觉,这回味道对了。

  这才是龙虎山!

  这他**,才是天师!

  张玄景也抬起了头,他静静看着师父那并不算高大,此刻却能撑开天地的背影。

  无论闯下多大祸事,他不需要一个人扛。

  他的身后,站着的是龙虎山。

  是,天师!

  张静清的目光,终于从自己徒弟身上移开,缓缓地,落在了下方已经面无人色的吕家族长身上。

  “还有,”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对着整个异人界说的,“哪个异人家族,敢因此事报复我龙虎山弟子,让他来龙虎山!”

  “我张静清,随时恭候!”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了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个气息阴冷的身影悄然隐没。

  “至于唐门!”

  张静清的声音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

  “他敢接杀我龙虎山弟子的任务,明天,我就亲自上门,踏平唐门!”

  全场,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话是霸道,那现在,就是疯了!

  唐门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刺客世家,盘根错节,诡秘莫测,天下间谁不忌惮三分?

  可到了天师嘴里,就成了说踏平就踏平的泥潭?

  所有人都被张静清这番话,震得神魂颠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终于明白了。

  龙虎山天师府,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这里只有一个规矩。

  那就是天师的规矩!

  护犊子!

  极致的,不讲任何道理的,护犊子!

  谁敢动他的弟子,他就掀了谁的桌子!

  不管你是谁!

  不管你背后站着谁!

  谁敢动我龙虎山的弟子,谁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