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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毁灭性的白光吞噬了一切声音与色彩。

  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无尽的、灼烧灵魂的光。

  无论是山顶的龙虎山弟子,还是那些心怀鬼胎的异人家族,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们的视野被纯粹的能量填满,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声音回来了。

  “轰——!!!!”

  那不是雷鸣,而是天地的哀嚎。

  恐怖的冲击波以山顶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紧接着便被彻底掀飞、粉碎、汽化!

  “啊啊啊啊——!”

  “救命!我的手!”

  “不!!”

  凄厉的惨叫声终于挣脱了雷暴的束缚,从四面八方响起。

  这天劫,不分敌我。

  它不是精准制导的武器,而是神明无意识间打翻的,一整杯滚烫的烈酒,泼洒向人间这群卑微的蝼蚁。

  一名王家的好手,刚刚还在叫嚣着要为长老报仇,连人带法器,被一道手臂粗的雷霆正面劈中。他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就在刺目的电光中,膨胀、碳化,最后炸成了一蓬飞灰。

  一名龙虎山的外门弟子,躲闪不及,被一道分岔的电蛇擦过肩膀。半边身子瞬间焦黑,惨叫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鼻中喷出缕缕青烟。

  混乱,极致的混乱。

  恐惧,最原始的恐惧。

  在这煌煌天威之下,人类引以为傲的修为、法器、心机,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然而,在这片由雷霆与死亡构成的炼狱中心,却有一个人影,静静地站着。

  张玄景。

  万千雷霆如瀑布般从他头顶倾泻,却诡异地绕开了他身体周围三尺的范围。狂暴的电弧在他身边疯狂跳跃、嘶鸣,如同见到了君王的臣子,既兴奋又敬畏,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他身上的黑袍在雷风中猎猎作响,发梢上沾染的血珠被狂风吹散,又被新的血雨染红。

  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没有半分人类面对天灾时的恐惧,反而倒映着漫天雷海,深处似乎有……享受?

  不,不是享受。

  是君临。

  这片能毁灭一切的雷劫,本就是他后花园里的风景。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手掌上沾满了刚刚捏碎王家长老脖颈时溅上的温热血液。血液粘稠,在雷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金光。

  然后,他以自己的左手手掌为纸,以敌人的鲜血为墨,开始画符。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慢。

  一笔,一划。

  每一笔落下,空气中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有一面无形的大鼓被敲响。

  他画的不是龙虎山任何已知的符箓。

  那是更加古老、更加蛮荒、更加霸道的符号。充满了原始的、不加掩饰的杀戮与威严。

  随着符文的笔画越来越多,他掌心的鲜血被赋予了生命,开始自行流动,勾勒出繁复至极的纹路。金色的雷光与血色的符文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他在干什么?!”

  远处,一个侥幸躲在法器下的李家族老,声音颤抖地嘶吼着。

  “疯了!他疯了!他想引动整个雷劫吗?!”

  “快!快阻止他!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有人试图冲向张玄景,但他们刚踏出法器的庇护范围,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雷霆直接轰成了焦炭。

  剩下的异人们彻底绝望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立于雷暴中心的魔神,完成他那亵渎神明的仪式。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血色光环,以张玄景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光环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肆虐的、毫无规律的雷霆,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喉咙,齐齐一滞!

  整个世界的喧嚣,在这一刻再次静止。

  漫天雷海,依旧悬于苍穹之上,却不再落下分毫。

  它们……在等待。

  等待那个男人的命令。

  张玄景面无表情地举起画满血符的左手,对准了天空。

  他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冰冷的,不似人类能发出的音节。

  那是古老而威严的语言,直接作用于天地法则本身。

  “遵我号令。”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隆隆隆——!!!”

  天空中的雷海,不再是无序的混乱,而是瞬间化作了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所有雷霆,都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它们不再是随机劈落,而是以匪夷所思的精准度,锁定了在场所有非龙虎山弟子的异人!

  “不——!”

  一个刚刚还在庆幸自己没被劈中的家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一道水桶粗的金色雷霆,如同神罚之矛,从天而降,精准地将他从头到脚贯穿,连同他脚下的地面,都轰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这是……控雷?!不!这不是控雷!这是……这是……”

  一名见多识广的家族供奉,看着天空中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寻常的雷法,不过是引动天地间的雷电之力。

  而张玄景现在所做的,是直接成为了这片天劫的主宰!

  他就是雷!

  他就是天!

  “跑!快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呐喊。

  残存的异人们如梦初醒,疯了向着山下逃窜。

  然而,在神的面前,凡人的逃跑,不过是一场徒劳的挣扎。

  张玄景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

  天空中的雷海便随之而动,化作一张巨大的电网,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数十名异人被电网笼罩,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在滋滋作响的电光中,被烧成了人形的木炭,风一吹,便散落一地。

  这场面,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清洗。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这,仅仅只是开始。

  张玄景缓缓放下手,他那双倒映着雷光的眸子,穿透了层层雨幕,望向了更高、更远的天空。

  在宣告着什么。

  下一刻,漆黑的劫云中心,那个巨大的漩涡,开始疯狂旋转!

  一道道比之前所有雷霆加起来还要璀璨夺目的金光,从漩涡深处投射而下,在山顶上空,凝聚成一扇巨大无比的光门!

  光门之上,雕刻着无数神兽与雷纹,散发出的威压,让整座龙虎山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远在后山,被护山大阵保护着的张静清,手中的拂尘“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天空那扇光门,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他的身后,张之维、田晋中等人,更是个个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师……师父……那……那是什么……”张之维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张静清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他知道。

  他在龙虎山最古老的典籍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那是……神灵降世的门户!

  “咔……咔嚓……”

  光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仅仅是一道缝隙,泄露出的气息,就让山顶上那些侥幸未死的异人,七窍流血,当场昏死过去。就连龙虎山的弟子们,也一个个胸口发闷,气血翻涌,修为稍弱的,已经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一只由纯粹雷霆构成的巨手,从门缝中伸了出来,按在了门框上。

  紧接着,一尊高达数十丈,身披金甲,面容隐藏在雷光与阴影之中的神将,从光门中,一步踏出!

  他一出现,天地间的雷霆都找到了君主,发出阵阵欢快的嗡鸣,环绕在他身边。

  “雷部……正神……”张静清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这还没完。

  第一尊神将出现后,光门大开!

  第二尊!

  第三尊!

  一尊又一尊手持不同雷霆法器、形态各异、但无一不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雷部神将,如同从神话中走出的军队,踏出光门,静立于张玄景的身后!

  足足十二尊!

  十二尊雷部正神,真身降临!

  他们庞大的身躯遮蔽了天空,投下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山顶。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神威,让空间都开始扭曲。

  山顶上,那些异人家族的幸存者,彻底崩溃了。

  “神……真的是神……”

  “张玄景……他……他竟然真的能请动神灵!”

  “完了……全完了……我们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一个家族的家主,瘫软在地,看着天空中那十二尊如同山岳神灵,以及那个站在神灵之前,身形显得无比渺小,气息却比所有神灵加起来还要恐怖的黑袍道人,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他想起了家族古籍中关于古代那些大能的描述。

  言出法随,敕令神鬼。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夸张的传说。

  直到今天,他亲眼见到了。

  张玄景没有理会那些蝼蚁的哀嚎。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身后那足以让任何异人吓破胆的“神之军团”。

  他只是伸出手指,遥遥指向了山腰处,那些异人家族联军的大本营。

  那里,还有数千人。

  他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回荡在天地之间。

  “一个不留。”

  “遵法旨!”

  十二尊雷部正神,齐齐发出一声震动九霄的怒吼!

  他们的声音,就是雷霆!

  下一刻,十二道毁灭性的神光,撕裂了雨幕,朝着山腰处轰然落下!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只有一片死寂的、吞噬一切的光。

  光芒过后,山腰处那片原本驻扎着数千人的营地,连同那片山体,都从龙虎山的地貌上,**干净净地……抹去了。

  只留下一个巨大而光滑的琉璃状凹坑,在残存的电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张静清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再看。

  他怕自己道心不稳。

  自己这个小弟子……

  自己这个入门不过数年,一直以为只是天赋好,性子冷了点的小弟子……

  强得,简直他**离谱!

  这是人能拥有的力量?

  就算是祖天师张道陵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或许……连祖天师都……

  张静清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觉得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一直担心张玄景锋芒太露,会引来祸端。

  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可笑。

  他哪里是锋芒太露?

  他本身……就是悬在整个异人界头顶的,最锋利的那把天谴之剑!

  他不是在惹麻烦。

  他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烦!

  山顶上,最后的清洗开始了。

  十二尊雷神迈开脚步,每一步落下,大地都在颤抖。

  他们不需要使用复杂的招式。

  一名神将只是随意地挥动手中的雷锤,一道雷光闪过,前方扇形区域内所有还站着的异人,便瞬间化作飞灰。

  另一名神将睁开双眼,两道神光射出,两名试图用遁法逃跑的长老,身体直接在半空中解体,连灵魂都没能逃逸。

  张玄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被屠戮的不是成百上千的异人,而是一群碍眼的蚂蚁。

  鲜血,更多的鲜血汇聚成溪流,在他脚下流淌。

  他站在血泊之中,身后是神灵的军队,头顶是臣服的雷海。

  这一刻的他,是龙虎山荡魔的真君。

  也是,行走于人间的……神祇。

  山脚下,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山的异人们,此刻正用看神迹眼神,死死盯着山腰处那个巨大、光滑、还在冒着青烟的琉璃状凹坑。

  雨水还在下,但似乎连雨丝都带着恐惧,落在他们身上,冰冷刺骨。

  没有人说话。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这片区域。

  先前山顶传来的惨叫声,雷鸣声,已经足够让他们心惊胆战。

  但那些声音,终究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内。

  可刚才那道吞噬一切的白光,那片被直接从世界上抹去的山体,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一个来自西北的家族族长,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他不是被吓的,而是身体的本能已经无法支撑他的站立。

  “没了……都没了……”他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他派去攻山的,是他家族里最精锐的一批好手,里面还有他的亲弟弟。

  现在,连块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他旁边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异人,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黄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混杂着雨水和泥土,狼狈不堪。

  他刚才还在为自己因为拉肚子而迟到一步,没能赶上“大部队”而懊恼。

  现在,他只想给自己的肚子磕几个响头。

  “那是……什么东西?”有人用气声问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神罚……是神罚啊……”一个年老的异人浑身筛糠般颤抖,“我们……我们竟然想对神明动手……”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那些原本还抱着侥幸,以为十大家族联手,就算不能覆灭龙虎山,也能让其元气大伤的人,此刻只剩下情绪。

  庆幸。

  无与伦比的庆幸。

  庆幸自己的贪婪还不够重。

  庆幸自己的胆子还不够大。

  庆幸自己,没有成为那个琉璃坑里的一粒尘埃。

  与这些散兵游勇的庆幸不同,在天师府的山门前,三一门的门主左若童,感受到的则是另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站在张静清的身侧,雨水打湿了他精心打理的道髻,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上,他却浑然不觉。

  一滴冰冷的液体从他额角滑落,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冷汗。

  他下意识地抬手擦去,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竟也在微微颤抖。

  他,左若童,执掌三一门,一身修为自信不输给当世任何一位顶尖高手。

  就在不久前,他有幸跟随张玄景、张静清等人进入了龙虎山的禁地——二十四节谷。

  在那个神异的空间里,他枯坐数日,一朝顿悟。

  困扰他多年的瓶颈轰然破碎,体内的炁发生了质的变化,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甚至产生了错觉。

  他,或许已经触摸到了“仙”的门槛。

  所谓的十佬,所谓的绝顶,在他眼中,似乎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他左若童,当为这天下第一!

  这种强大的自信,一直持续到半个时辰前。

  当他看到张玄景一人一剑,逼退十大家族数千联军时,他只是惊叹于这位年轻后辈的绝世天资,心中暗道龙虎山后继有人。

  当他看到张玄景引动天雷,化为雷狱之时,他震惊于对方对于天师府雷法的掌握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但仍觉得,那终究是“术”的范畴。

  可是现在……

  他看着山顶之上,那十二尊顶天立地的雷部神将,看着那个站在神将之前,被衬托得无比渺小,气息却凌驾于诸天万神之上的黑袍身影。

  左若童才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那不是术。

  那是……道。

  是言出法随,是敕令神鬼,是真正的……神之权柄!

  他那点刚刚突破后获得的沾沾自喜,那点自以为问鼎天下的狂妄野心,在这一幕面前,被砸得粉碎,连点渣都不剩。

  就像一个刚学会用砖头砸人的野人,却亲眼看到了有人按下了发射**的按钮。

  那不是强弱的差距。

  那是维度的碾压。

  左若童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想起来了。

  在这次围攻龙虎山之前,十大家族的人,不止一次地秘密拜访过他。

  那些人说辞恳切,许下的利益更是**。

  “左门主,三一门源远流长,不该屈居于龙虎山之下。”

  “天师府早已没落,张静清老迈,年轻一辈青黄不接,正是取而代之的大好时机。”

  “只要您肯与我们联手,事成之后,异人界的半壁江山,尽归三一门!”

  他承认,他动心过。

  尤其是在二十四节谷中获得突破之后,他的野心更是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如果龙虎山真的倒了,三一门该如何在这场饕餮盛宴中,分到最大的一块肉。

  幸好……

  幸好他最后还是因为对张静清的忌惮,以及对龙虎山千年传承的敬畏,选择了按兵不动,暂时观望。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忌惮和敬畏?

  那他**是救了他和他整个三一门的救命稻草!

  如果他当时头脑一热,真的答应了十大家族,带领三一门的弟子跟着冲上了山……

  左若童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是看了一眼山腰那个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巨大凹坑。

  他知道,那,就是他和三一门的下场。

  不会有惨烈的战斗,不会有悲壮的牺牲,只会在一道光之后,连同他的野心,他的传承,他的一切,都**干净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从未存在过。

  后怕带来的虚脱感涌上心头,让他的身体晃了晃。

  “左门主。”

  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左若童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看向身旁的张静清。

  老天师的脸色比纸还要白,嘴唇没有血色,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但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看山顶,也没有看那个琉璃坑,只是静静地看着左若童。

  “你,后悔吗?”张静清的声音很轻,只是随口一问。

  左若童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和十大家族一起上山?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心脏,只要自己回答错一个字,立刻就会被捏成粉碎。

  他毫不怀疑,即便此刻的张静清看起来虚弱无比,但只要他想,自己绝对活不过下一个瞬间。

  眼前的老人,不是一个普通的老道。

  他是那个“怪物”的师父!

  左若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对着张静清,恭恭敬敬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拜的不是天师府的掌教,不是异人界的领袖。

  而是,救命之恩。

  “贫道……谢天师不杀之恩。”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三一门,从今往后,唯龙虎山马首是瞻。”

  他没有说任何辩解的话。

  他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更知道,张静清那一句“后悔吗”,问的根本不是他是否后悔没上山,而是在问他,是否后悔之前动过的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张静清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

  山风吹过,卷起他湿透的道袍。

  良久,老天师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唉……”

  这一声叹息里,有疲惫,有无奈,也有……无法言说的悲凉。

  “龙虎山……不需要谁马首是瞻。”老天师摇了摇头,目光终于移向了山顶那个孤零零的黑点,“只希望……这头下了山的恶龙,不要将这人间,闹得太不像话才好……”

  左若童闻言,心头又是一凛。

  恶龙?

  老天师,竟然用“恶龙”来形容自己的弟子?

  他顺着张静清的目光望去,山顶的杀戮,已经接近尾声。

  十二尊雷神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高效地清理着所有还能动弹的生物。

  雷光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数十条生命的终结。

  而那个黑袍道人,自始至终,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他脚下的血泊已经汇聚成一片小小的湖泊,粘稠的血液漫过他的靴底,他却毫不在意。

  他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没有快意,没有怜悯,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毫的情绪波动。

  只有一片虚无的、神性冷漠。

  他屠戮的,真的只是一窝蚂蚁。

  左若童突然明白了张静清那声叹息的含义。

  这个人……这个叫张玄景的年轻人,他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

  而一个失去了人性的神,行走在人间,那将是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加可怕的灾难。

  就在这时,山顶的张玄景,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缓缓地,动了。

  只见他轻轻抬起手,对着那十二尊还在肆虐的雷部正神,随意地挥了挥。

  就像在驱赶几只碍眼的苍蝇。

  刹那间,那十二尊如同山岳般巨大的神灵,身形同时一滞。

  随后,他们那由纯粹雷光构成的巨大身躯,开始变得透明,闪烁,最终化作亿万点金色的光粒子,如同一场绚烂的流星雨,倒卷着飞回了九天之上的雷云之中。

  随着神灵的消失,那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乌云也开始缓缓散去。

  雷声止歇。

  倾盆的暴雨,也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缕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了血流成河的龙虎山金顶。

  山顶之上,除了张玄景,再无一个活口。

  做完这一切,张玄景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第一次从山顶,投向了山脚。

  那目光平静而淡漠,扫过山脚下那些瑟瑟发抖的异人,扫过脸色煞白的左若童,最后,落在了他师父张静清的身上。

  被那道目光扫过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冻结了。

  那不是杀意,也不是威压。

  那是更高层次的俯视。

  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脚下路过的一只蚂蚁,是死是活。

  左若童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他感觉,自己在那道目光下,连呼吸都变成了僭越。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异人界的……天。

  变了。

  张玄景,站在那里!

  原本金色的道袍,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黑色!

  那是鲜血浸染的黑色!

  黑!

  红!

  一步一步走来!

  带着神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