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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饭还没熟,刚到饭花噗出来那一步。

  煮柴火饭,到这一步就得改小火,否则十次有九次都得焦。

  看小儿子无知无觉的,江秀菊说:“眼睛没用就捐了吧。”

  丁老四赶紧往外抽柴火。

  江秀菊继续道:

  “明儿我就去上班了。”

  “你在家里头,早上早点去排队买菜,买什么我不管,但是我回家炒菜的时候菜必须摘好,洗好沥干水,锅得是干净的,米饭也得煮好。”

  丁老四好不容易能回家,已经放弃了抵抗,点了点头。

  离高中毕业还有几个月,但学校已经停课了,他们这一批学生就等着下乡呢。

  也正常,母子俩都没觉得有啥不对。

  丁老四都没上过完整的小学,隔三差五的停课。

  上初中光挖防空洞去了,余下的时间参加生产劳动,那文化课少得可怜。

  高中两年正经上课的时间还多点,可谁都知道接下来下乡才是正经事呢。

  江秀菊说话时看到水槽上还有几条小鱼。

  今早孩子们玩的菩萨鱼也在里头。

  丁老四搁边上叨叨,“实在是太小了,腌了都浪费盐。”

  那条菩萨鱼居然还活着,隔几秒摆一下尾巴。

  江秀菊拎起来放水缸里头。

  菩萨鱼能清水质。

  这年头谁家要是买了鱼吃不完,都是直接放水缸里头。

  有鱼的水缸也照常用来吃吗,绝对没一点腥味,反而比挑来放水缸后就不动的死水要好。

  丁老四看亲大哥要出门就问一句,“哥,你上哪去。”

  丁老大往隔壁一指,“明儿就要搬家了,虽然是双方说好的事,但多确认一次没错的。”

  这就是步入社会的成年人要知晓的人情世故啊,弟弟!

  打小,江秀菊绝对不让兄弟姐妹四个在饭点还呆人家家里头。

  丁老大观察陈老太家院子没冒烟就知道人家早就吃完饭了,这才敲门。

  马保生来开的门,笑着把丁老大往屋里头迎。

  他可不是对着谁都是笑脸相迎的。

  电影放映员也算是个不错的工作,拿小孩拼音本上的三条线来比划,至少都在一条线谱上。

  才刚进屋,马保生一扭头一秒换脸,冷着表情说:“爸,今儿别出去捡煤渣子,你看你那脚还有人样吗?”

  丁老大哎呦一声,“马叔,这都肿到脚踝了,该上医院去了。”

  陈老太拍大腿,“你看看,荣光也说了。”

  老马头一抹脸,“我心里头有数,年轻人吃不了苦,这点算什么。”

  他还得教育这一屋子的人,“有困难咱们要上,没有困难咱也要创造条件上。”

  马保生压根就没往心里头去。

  父母要是混得好,他怎么可能是乡下人出身。

  没出息的父母说的话也没有参考价值,对他的人生一点帮助都没有。

  老马头得意洋洋的说:“我要没点本事,能培养出个当司机的儿子?”

  马保生搁心里头骂了声娘。

  亲爹妈也就给了一条命,能闯荡到今天靠的是自己。

  现在坐享其成就算了,还老是想着做他的主。

  马保生烦死了,“爸,你要不听人话,出了事别叫我管。”

  冯丽娟当然是站在丈夫这头的,闻言也跟着劝:“是啊爸,我刚你这脚伤太厉害了,不休息不行。”

  她话音刚落,一口浓痰就上脸了。

  陈老太骂:“怎么和你公公说话的,没大没小。”

  冯丽娟擦擦脸,虽然不说话,但直勾勾的看着婆婆。

  这就是挑衅啊,陈老太接着又是一泡口水。

  小蹄子,我管不住父子俩还管不住你呢是吧?

  父子俩也上手了。

  老马头指着儿子鼻子骂,“有出息就开始嫌弃起我了是吧,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小子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

  这一大家子不知道咋的闹起来了。

  婆媳俩一个吐口水,一个挨喷就擦掉。

  父子俩就在边上干仗。

  丁老大瞪圆眼睛吃惊看着上蹿下跳一家子。

  他想走,刚动一下,陈老太就扭过头来说:“坐坐坐。”

  马保生也客气的说:“什么事呢?”

  丁老大说:“没什么大事,看你是明儿下午有空还是明儿早上。”

  听没听见不知道,反正父子俩又开始沉迷于干仗。

  丁老大干巴的站屋里头的角落里,琢磨这家情绪一直都是这么不稳定的么,以前没瞧出来啊。这些年要和这一家子打交道,托付买些东西啥的,他看亲妈来来去去,明明相当轻松的啊?

  他本来以为只是嘴一句的功夫,结果这一耽误,就是晌午饭后。

  还不是丁老大自己走脱的,街道办事处来人了。

  陈老太赶紧出门去。

  她自诩是这条巷子管事的,掌握任何事的动向,和有公家身份的人交接,那都默认是自个的活。

  街道办事处的人也认识她。

  这小老太平日没少往街道办事处那跑,看看有没有通知。

  有人就和她打招呼,说:“陈大妈,昨晚上你们这儿可热闹,都传到我们那去了。”

  这年头有点儿风吹草动,公家的人循着味就过来调查了。

  边上高颧骨老娘们打断说:“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什么事问一圈都能问出来,咱干这回可不兴一堂言,可得到广泛的群众中去。”

  陈大妈最讨厌这高颧骨的老娘们了,拉着脸说:“我为街坊邻居跑前跑后可是一分钱不挣,凭啥这么说我。”

  这倒是真的,虽然这陈大妈放任孙子四处讨吃,自己喜欢占小便宜以外,也确实是干了好些实事。

  小巷里的人家就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你们街道办事处通知的事儿,人家陈大妈回回都免费传达了,这也算是协助你们开展工作了。”

  “没错儿,人家天天巡逻,给咱们巷子放哨。”

  陈大妈得了底气,腰杆子挺直了些。

  那高颧骨老娘们叉着腰,哼了一声:

  “今儿我们也得来找你。”

  “街道办事处接到消息,说你欺负儿媳妇,你这样思想不端的老太婆容易抹黑我们整体形象,还不如不管呢。”

  陈老太立刻眼睛冒火的去看钱老太家。

  可算给她逮住了,这死老娘们玩阴的,果然在背地里举报她!

  钱老太家倒是没出来人,反而是江秀菊嘬着牙花子出来消食。

  她那一头短发又引来短暂的围观。

  江秀菊和那高颧骨的老娘们对视上时,彼此眼里都有嫌弃。

  那高颧骨的女人看丁老大站江秀菊身后,心想这居然是一家的。

  丁老大也记得就是这女的要他证明爸是爸才给开自行车证明信。

  不过现在不是记仇的时候,他对江秀菊说:“妈,我现在有空,把咱家自行车骑去年审吧。”

  江秀菊正在注意听陈老太又怎么了儿媳妇,点点头摆摆手让人自己去拿自行车证,别耽误她凑热闹。

  她话音刚落,那群街道办事处的人直直的走过来了。

  江秀菊:“??”

  她是良民的啊?最近可安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