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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走出客栈,冷风一吹,沈月白才觉得背后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他侧头看向林一一,她却像个没事人,正盘算着回普云蛛那儿再“借”点蛊虫。

  沈月白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言寒,天剑阁阁主,正道魁首,化神期大能。

  在修真界,这个名字足以让任何修士闻风丧胆,连动手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可到了林一一这里,却成了个需要计划一下怎么去“抢”的倒霉蛋。

  这世上,怕是也只有她敢这么想,还敢这么做。

  半月时光,一晃而过。

  这日,沈月白正在院中擦拭自己的佩剑,就见林一一黑着一张脸从普云蛛那边的山头走了下来。

  他收剑入鞘,迎了上去。

  “怎么了?”

  林一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被赶出来了。”

  沈月白一愣。

  “赶出来?”

  “嗯。”林一一抱起胳膊,学着普云蛛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压着嗓子道:“他说我这种妖孽,三息成蛊,半月通术,再学下去就要把他毕生所学都掏空了,让他这个当师兄的颜面何存!他已经没什么能教我的了,让我赶紧滚!”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他还说,冰魄凝魂草的花期就在这几日,让我赶紧滚去雪山之巅守着,别被人捷足先登了,也别再回去碍他的眼。”

  沈月白听完,先是错愕,随即笑出了声。

  林一一的脸更黑了,眼神像刀子一样甩过去。

  “很好笑?”

  “不……不好笑。”沈月白清了清嗓子,努力板起脸,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我只是……平生第一次听说,有人因为天分太高,被师父扫地出门的。”

  林一一:“……”

  她磨了磨后槽牙,决定不跟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计较。

  “笑够了就动身,去晚了,草都让人拔光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我很不爽”的气息。

  沈月白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向北,踏入了那片终年被冰雪覆盖的雪域。

  越往上走,空气越是稀薄,刺骨的寒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

  刚踏入雪域深处,沈月白眼前忽然一花。

  他看到了沈家大宅,看到了父母温和的笑容,看到了阖家欢乐,其乐融融的场景。

  他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变得迷茫。

  “沈月白!”

  一声清喝在他耳边响起,将他从那温暖的幻象中猛地拽了出来。

  眼前哪有什么沈家大宅,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冰雪,和林一一那双写满凝重的眼睛。

  他惊出一身冷汗,“是幻象。”

  林一一嗯了一声,神色警惕。

  “这里的环境会无限放大你内心的执念和缺憾,守住心神。”

  话音未落,他们身侧的空气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漆黑的口子,狂暴的虚空乱流从中喷涌而出!

  沈月白下意识地将林一一拉向自己身后,同时反手一剑劈出,凌厉的剑气堪堪将那裂缝的吸力抵消。

  裂缝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两人都有些心悸。

  这还只是外围,便已是步步杀机。

  他们继续向上攀登,当绕过一处巨大的冰岩后,一片刺目的强光毫无预兆地笼罩了他们。

  林一一和沈月白同时闷哼一声,只觉得双眼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是禁制!闭眼!”林一一立刻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普云蛛说过,雪域之巅有上古大能设下的禁制,神识无法探出,肉眼直视者,皆会致盲!

  两人急忙闭紧双眼,可那股刺痛感依旧挥之不去。

  “心眼蛊,”林一一强忍着不适,迅速说道,“还记得怎么用吗?”

  “记得。”

  沈月白没有丝毫犹豫,依照林一一所教,调动一缕灵力,刺向眉心。

  那只早已潜伏在眉心皮肤下的寻踪蛊被瞬间激活。

  下一刻,一个奇异的世界在他们“眼前”展开。

  没有色彩,没有光暗,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由无数线条和能量光点构成的轮廓。

  风的流动,灵气的轨迹,冰层下蛰伏生物的生命气息,一切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们的感知之中。

  这是一种全新的视角,比眼睛看得更真切,比神识探得更细致。

  就在他们适应着这新“视界”的同时。

  雪域的另一端。

  言寒正缓步走在及膝的积雪中。

  那些能让所有修士手忙脚乱的心魔幻象、虚空裂缝,于他而言,形同无物。

  幻象在他身边浮现,又悄然破灭,连让他分出一个眼神的资格都没有。

  虚空裂缝在他脚边撕开,又在他靠近之前自行愈合,仿佛畏惧着他身上那股通天的剑意。

  他一路行来,如履平地。

  可他的眉头,却始终紧紧锁着。

  不是因为这艰险的环境,也不是因为那即将到手的冰魄凝魂草。

  而是因为……梦。

  最近,他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总是出现林一一。

  她那双清亮又带着几分嘲弄的眼睛,在梦里反复出现。

  最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梦的最后,那张年轻灵动的脸,总会慢慢地、一点点地,变成另一张他刻在骨血里,又被他亲手斩碎的容颜。

  朗月的脸。

  “又是她……”言寒停下脚步,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斩断尘缘。

  可为什么,这个只有元婴修为、言语大胆的林一一,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搅乱他的心境?

  杀妻证道,道心已成。

  本不该再有任何事能动摇他。

  言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股莫名升起的烦躁,抬头望向被风雪笼罩的山巅。

  他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

  只是隐隐觉得,有林一一在,恐怕此行又会生波折。

  那奇异的“视界”在脑海中铺开,信息如洪流般涌入。

  沈月白有瞬间的眩晕。

  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实体,化作了纯粹的能量线条。

  风的轨迹是淡青色的流光,冰层下蛰伏的细小生灵是微弱的生命光点,而整座雪山,则是由庞大到令人心悸的土石与冰雪灵气构成的巨物。

  “这……便是心眼蛊的世界?”

  他忍不住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被震撼的失神。

  林一一的声音冷静地响起。

  “比你眼睛看到的更真实。”

  “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适应它。”

  沈月白定了定神,跟着林一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一处冰崖的背风处挪去。

  在那里,风的能量线条明显要平缓许多。

  两人刚在一块凸出的冰岩下坐定,沈月白眉心便是一跳。

  “你有没有感觉到……”

  他“看”向脚下的大地。

  “这整座雪山……都在极细微地颤动。”

  林一一闭着眼,面色无波。

  “不止。”

  “还有一道剑意,霸道的不加任何掩饰。”

  在这雪域之中,能有如此通天剑意的,除了言寒,再无第二人。

  “他离我们不远。”

  林一一冷哼一声。

  “他当然不远。”

  “这冰魄凝魂草,本就是他志在必得之物。”

  “不过别紧张。”

  “让他去前面探路,不好吗?”

  “这雪崩,也正好替我们挡一挡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