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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兰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低下头,半天不说话。

  林一一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她有的是耐心。

  一旁的沈月白,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更不喜这种源于愚昧的恐惧。

  过了许久,阿兰才用蚊子般的声音,颤抖着说。

  “献……献祭。”

  “献祭?”

  沈月白追问,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不耐。

  阿兰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戳进胸口。

  “是……是孩子。”

  “长老们说,蛊神最喜欢纯洁的灵魂。”

  “只有……只有献上足够多的孩子,才能平息神的怒火。”

  话音落下,连窗外呼啸的寒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献祭了多少?”

  阿兰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带着压抑的哭腔。

  “不……不知道……听老人们说,很多,很多……”

  “镇上那一代的孩子,几乎……都没了。”

  “所以,现在长老们又说蛊祸来了,大家才会……”

  才会那么恐惧,那么偏执,那么轻易地就被煽动,要去烧死一个“异类”。

  因为他们害怕自己的孩子,会成为下一个祭品。

  林一一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你说的这个神,口味还挺重。”

  她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丝讥诮。

  "恩人!"

  阿兰惊恐地抬起头,伸手想去捂林一一的嘴。

  “这话可说不得啊!会被蛊神听见的!”

  “听见便听见。”

  她看向沈月白,对方眼中的杀气已然沸腾。

  “你觉得,是神吗?”

  沈月白冷笑。

  “神明?”

  “它也配。”

  林一一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转回头,再次看向阿兰。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百年前,那些孩子被献祭之后,‘蛊祸’是不是立刻就消失了?”

  阿兰愣了一下,努力回忆着从小听到大的传说。

  “是……是的。”

  “传说献祭的仪式一结束,第二天,镇上那些发疯的人就都清醒了,牲畜也不再死了。”

  “果然如此。”

  林一一了然。

  那根本不是什么献祭。

  那是投喂。

  那个藏在暗处的“东西”,吃饱了,自然就暂时收手了。

  如今百年过去,它又饿了。

  而整个霜息镇,就是它的牲口圈。

  林一一站起身。

  “阿兰。”

  “恩人……”

  “你放心,你的孩子不会有事。”

  “霜息镇的孩子,也一个都不会有事。”

  她走到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漫天风雪扑面而来,卷起她墨色的长发。

  “你们的‘神’,这次恐怕要失望了。”

  沈月白跟在她身后,手始终未离剑柄,眼神冷冽如雪。

  林一一回头,对他露出一抹笑。

  “它的祭品,我不给了。”

  “我倒要去看看,这是什么妖魔鬼怪。”

  阿兰惊恐地看着两人,想劝,又不敢。

  这两个人,一个说不给神祭品,一个说那东西不配为神。

  林一一看向门外那片被风雪搅得混沌的天地,语气淡然。

  “走吧。”

  沈月白应了一声,没有问去哪。

  林一一要去的地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恩人……你们要去哪里?”

  阿兰终于鼓起勇气,颤声问道。

  “去见见你们的‘神’。”

  “神……住在蛊神祠。”

  “我知道。”

  林一一留下这句话,便踏入了风雪之中。

  沈月白紧随其后,为她挡去了一半的寒风。

  霜息镇的蛊神祠,建在镇子最北边的山坳里。

  破败,阴森。

  祠堂的木门早已腐朽,虚掩着,被风一吹,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哀嚎。

  门前积雪没过脚踝,上面只有些许野兽的足迹,不见人烟。

  “有时候真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信奉蛊神,不然这祠堂怎么是这样模样?”

  林一一挥挥手,试图把这**的味道扇走。

  祠堂内,光线昏暗,正中央,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石像。

  那石像雕刻得极为诡异,似人非人,似虫非虫,布满了扭曲的节肢与复眼,透着一股邪性。

  祠堂内空空荡荡,除了这座丑陋的石像和一张积满灰尘的供桌,再无他物。

  “没人。”

  沈月白皱眉,环顾四周。

  “也没鬼。”

  林一一接上话。

  林一一在祠堂绕了一圈,一无所获。

  最后她走上前,绕着石像走了一圈,发现石像底座上有一些繁复的纹路。

  “这里。”

  她的手指停在了一只不起眼的复眼上。

  那只眼睛的雕刻,比其他地方要深上几分。

  她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紧接着,整个祠堂的地面开始轻微震动。

  密集的振翅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令人头皮发麻。

  墙壁的缝隙、地面的砖石之间,涌出了黑色的潮水。

  那是虫。

  数以万计、形态各异的蛊虫!

  它们通体漆黑,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猩红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瞬间将两人包围。

  一道苍老、嘶哑、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

  “无知小辈,擅闯神域,还不速速退去!”

  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

  “装神弄鬼。”

  沈月白冷哼一声,长剑出鞘,剑光如匹练,瞬间斩向虫潮。

  剑气所过之处,蛊虫被撕成碎片。

  然而,更多的蛊虫悍不畏死地涌了上来,前赴后继,转眼便将那片空地重新填满。

  “小心,有毒!”

  林一一低喝。

  被斩碎的蛊虫爆开,化作一团团墨绿色的毒雾,滋滋地腐蚀着地面。

  沈月白立刻撑起灵力护罩,将毒雾隔绝在外。

  林一一十指翻飞,数道青色藤蔓破土而出,试图捆缚虫潮,但那些藤蔓刚一接触到蛊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烂。

  哦?有意思。

  “……神的手段,岂是尔等凡人所能揣度?”

  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

  “不敬神明者,便化为我儿郎们的血食吧!”

  话音刚落,虫潮攻势更猛。

  数十只磨盘大小的甲虫从虫群中冲出,背上硬壳张开,喷射出腐蚀性极强的酸液。

  沈月白剑势再起,将酸液一一斩落,却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林一一眼神一凛。

  这些蛊虫行动整齐划一,显然被人操控。

  她闭上眼,庞大的神识瞬间铺开,笼罩了整个祠堂。

  无数驳杂的、充满恶意的气息在神识中浮现,但它们都源于同一根线。

  那根线,若有似无,连接着每一只蛊虫。

  而线的尽头……

  “在那个角落!”

  林一一猛地睁开眼,掏出软剑。

  “找死!”

  苍老的声音怒喝。

  虫潮瞬间分流,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浪头,朝林一一拍去。

  “你的对手是我!”

  沈月白怒吼一声,剑光暴涨,死死拦住那道虫浪。

  就在这片刻的喘息之机,林一一已至角落。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剑刺出,感觉刺入了一座石像中。

  剑尖之上,一缕微不可见的淡紫色雷光一闪而逝。

  “轰!”

  石像应声炸裂!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碎石之后传出。

  烟尘散去,一个身披蛛网状黑袍的看不清的人,从坍塌的祭坛后显出身形。

  “你是何人!竟敢毁我蛊神像!”

  林一一挽了个剑花,剑尖斜指地面,语气讥诮。

  “神?就你这藏头露尾的样子?”

  “牙尖嘴利!”

  他将骨杖重重一顿。

  “儿郎们,给我撕碎他们!”

  原本有些混乱的虫潮,在他指令下,再次变得有序。它们迅速聚合、蠕动,最终竟融合成了一条十几丈长的黑色巨蟒,昂首吐信,猩红的复眼死盯着二人。

  沈月白的剑气斩在巨蟒身上,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随即就被涌动的蛊虫修复。

  林一一的金针化作漫天花雨射去,却被巨蟒体表一层黏腻的毒液挡下,纷纷坠落。

  “没用的!我的‘万蛊王’,水火不侵,刀剑难伤!”

  “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修士,正好给它当点心!”

  林一一与沈月白对视一眼,神情皆是凝重。

  这巫蛊之术,果然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