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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一一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脸上的灰渍还没擦去,身上的破布麻衣与这繁华的街道格格不入。

  她想起了城外那个递给她半块黑馍的老妇人。

  想起了那个被一箭射穿喉咙、至死都睁着双眼的男人。

  想起了那千千万万在饥饿与绝望中等待死亡的百姓。

  一堵墙。

  隔开的,是地狱与天堂。

  沈月白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

  他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骇人的冰霜。

  “呵。”

  他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冷笑,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这就是他们不惜牺牲万千性命,也要守护的‘皇城龙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林一一淡淡地接了一句。

  但沈月白知道。

  她越是平静,心中的杀意便越是沸腾。

  “那个国师……”

  沈月白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冰冷的触感,让他翻涌的气血稍稍平复。

  “我倒真想见识见识,这位悲天悯人的国师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能做出这等断子绝孙之事的人,要么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么……”

  林一一的目光,扫过那些寻欢作乐的世人,眼神幽深。

  “要么,他所图谋的,远比一座皇城的龙脉,要大得多。”

  她看向沈月白。

  “别急。”

  沈月白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我明白。”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林一一的视线,投向了不远处一家灯火最为辉煌的酒楼。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们得先听听,这位国师大人在这些‘天堂’里的人口中,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二人收回目光,默契地转身走入一条更为幽暗的巷子。

  片刻之后,再走出来的,已经不再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林一一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长发简单束起,脸上灰渍已去,露出清丽绝尘的容貌,只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冷意,让人不敢直视。

  沈月白则是一袭玄色长衫,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将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剑用布条包裹,背在身后,敛去了所有锋芒,只余下一双沉静如渊的眸子。

  天悦楼。

  皇城最大的酒楼,亦是客栈。

  两人直接要了一间上房。

  店小二看着他们,虽衣着不凡,但风尘仆仆,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却还是被沈月白随手丢出的一锭银子堵住了嘴。

  “客官,楼上请!”

  殷勤的笑容,瞬间爬满了那张市侩的脸。

  林一一要了一桶热水,一壶清茶,便打发了小二。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沈月白熟练地检查着房间内的禁制,确认并无任何窥探的阵法。

  “很干净。”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楼下鼎沸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

  “国师大人真是神仙下凡啊!”

  “可不是嘛,自从国师大人来了,咱们皇城的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好。”

  “听说陛下龙体欠安,全靠国师大人以仙法调理,如今都能夜夜笙歌了!”

  夹杂着几声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声。

  “就是这赋税,又重了几分……”

  一个微弱的抱怨声响起。

  “嘘!你不要命了!国师大人说了,这是为了凝聚龙气,庇佑我朝千秋万代!你我商贾,能为国分忧,是天大的福分!”

  那抱怨声立刻销声匿迹。

  沈月白合上窗。

  “福分?”

  “用城外百万人的尸骨堆出来的福分?”

  林一一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在这群人眼里,国师是救世主,城外的灾民,不过是巩固他们天堂的砖石罢了。”

  林一一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那个国师,一定有问题。”沈月白拧眉。

  “何止是有问题,”林一一站起身,“他若真是为了龙脉,城外那些流民,才是龙脉气运的根基。杀鸡取卵,非智者所为。”

  “除非,他要的根本不是龙脉,或者说,不仅仅是龙脉。”

  沈月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趁今夜,夜探皇宫?”

  “嗯。”

  林一一应了一声。

  “你去探查守卫与阵法,我来看看,这皇城的地底下,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

  皇宫的守卫,远比城墙上的要森严得多。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修士组成的巡逻队往来穿梭。

  可惜这些在林一一和沈月白眼中,形同虚设。

  沈月白走在前面,破除禁制。

  林一一跟在他身后,庞大的神识铺开。

  但她探查的,并非是守卫。

  而是气机。

  整个皇城,就像一个濒死的病人。

  它的生机与气运,正被人为地从地脉之中强行抽出。

  顺着那流动的轨迹,林一一的神识不断深入。

  她看到了。

  无数条肉眼不可见的气运金丝,从皇城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却并未凝聚于皇宫正殿,而是被一股邪异无比的力量牵引,流向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那股力量,阴冷、诡谲,带着一丝让她无比熟悉的妖气。

  虽然极其微弱,但绝不会错!

  “那边。”

  林一一睁开眼,指向左前方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

  沈月白点头,两人几个闪身,便落在了那宫殿的屋檐之上。

  宫殿不大,却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守卫的气息,远比其他地方的要强横得多,甚至有几位金丹修士坐镇。

  而那股邪异的妖气,正是从殿内最深处传来。

  “看来,罪魁祸首就在里面了。”

  沈月白压低声音。

  林一一摇了摇头。

  “不对劲。”

  “这股力量……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它在吞噬气运,但又不仅仅是吞噬。”

  “它在……孕育什么东西。”

  就在两人准备进一步探查之时。

  “什么人!”

  一声爆喝,从不远处的巡逻队传来。

  数十道强横的气息,瞬间锁定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被发现了?”

  沈月白眼神一凛。

  “不,是冲着别人去的。”

  林一一拉住了他。

  另一侧的宫墙上,一道黑影狼狈窜出,身后数道剑光紧追不舍。

  “调虎离山?”沈月白立刻反应过来。

  “不像。”

  林一一看着那黑影逃窜的方向,若有所思。

  “更像是被放出来试探的。”

  大部分守卫都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但留守在偏殿周围的守卫,却依旧纹丝不动,警惕性反而更高了。

  “先走。”

  “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