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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周瑜于夏口城内强撑病体,与孙权商议军务,为昨夜焚毁敌军部分器械却折了马忠而懊恼不已之时。

  城外荆州军大营,昨夜的厮杀痕迹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空气中隐约还残留着烟火与血腥的气味。

  中军大帐内,刘琦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听着王朗禀报昨夜审讯俘虏的详细结果。

  “主公,末将已反复核对过。”

  “昨夜袭营的乃是韩当、潘璋两部。”

  “潘璋?”

  “这潘璋是何时来的?”

  刘琦停下敲击案几的动作有些诧异。

  王朗神色凝重:“这正是末将要禀报的。”

  “据俘虏供认,潘璋所部五千人,是前几日才从江东调来的援军!”

  “江东新调来的援军?”

  刘琦坐直身子,“整整五千人,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进了夏口!这孙权、周瑜,竟将消息隐瞒得如此严密!”

  王朗继续禀报:“此外,周瑜也放弃了部分外围水寨,亲率两千核心部曲及两千水师步卒退入城中......”

  “等等!”

  刘琦突然抬手,脸色变了变。

  “潘璋五千,周瑜四千,再加上夏口原本的守军......”

  刘琦脸色阴沉,“这么说,夏口城内的江东军,已经接近两万之数?!”

  两万!

  这个数字如重锤般砸在帐内每个人的心头。

  刘琦一直以为自己一夏口城内的江东军势均力敌,却不料江东竟在不知不觉中增兵已有两万!

  瞬间刘琦一股后知后觉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刘琦感觉自己像是在悬崖边跳了场舞而不自知。

  刘琦一直以为自己是进攻方,掌握主动,却没想到对方拳头比自己硬得多。

  想来这周瑜之前没倾巢而出全力扑上来,不是不能,恐怕是顾忌接连失利,想求稳,或者……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好险……”刘琦低声自语,背心已被冷汗浸湿,“若非连日挫其锋芒,让周瑜心存忌惮,他若不管不顾倾巢而出,我这万把人,怕是……”

  刘琦不敢再想下去,立刻收敛心神。

  “传令!”

  “命驻守沙羡的陈应,即刻率五千襄阳营,轻装简从,火速前来夏口听用!”

  “再令,主薄习珍总领沙羡军政,安抚地方,督运粮草。”

  这些日子刘琦虽然在前线督战,但诸葛亮每隔三日便会将后方政务摘要抄阅送来,故而刘琦对沙羡情况了如指掌。

  想到诸葛亮送来的文书上记载,习珍这些日子不仅将沙羡治理得井井有条,恢复了农耕,还从江南陆续收拢了两千多黄祖旧部。

  这份政绩,在黄祖旧部溃散、江夏元气大伤的局面下,着实不易。

  刘琦心中不禁暗赞:“这习珍,不愧是青史留名之人,于废墟中重整秩序,招抚流散,能力果然出众。”

  随即刘琦思绪一转,:周瑜率部缩回夏口,而周瑜不在,想来以庞统的水师足以已将江东水师给堵于下游,而江面航道实则已在我掌控之下。

  “如此一来,陈应那五千精锐的襄阳营继续驻防沙羡,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想来,习珍新收拢的两千多兵马,用以维持地方、守卫粮道已是绰绰有余。

  命令下达,信使立即持令符飞驰而出。

  望着信使远去的背影,刘琦心下稍安,但眉宇间的凝重并未消散。

  即便陈应的五千精锐赶到,面对城高池深、守军近两万的夏口,强攻也必然是一场尸山血海的消耗战。

  而攻城器械昨夜又被韩当一把火烧了,重新打造又要多费些时日了,而强攻夏口,必须要有大量的工程器械,才能减少伤亡。

  念此,刘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营地后方那片空地方向。

  刘琦站起身,对众将校道:“器械场被焚,攻城之具短缺,如今,破城之希望,更系于投石机之上,且随我去工匠营一看。”

  众人移步至营后空地,远远便听见“咚咚“的敲击声和工匠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数十名工匠正在一架庞然大物四周忙碌着,有的在加固基座,有的在调整绳索。

  黄忠抚着鬓白的胡须,眼睛一亮:“这新造的投石机,倒比先前那架还要雄伟几分!”

  王朗也忍不住赞叹:“光是看这架势,就知威力不凡。”

  “先前那架能射百余步,这一架怕是要射出一百五十步开外了!”

  众将校纷纷点头,脸上都露出期待之色。

  就连一向沉稳的陈武也忍不住赞叹:“主公真乃神人也!竟能想出这等攻城利器。”

  “末将记得先前那投石机时,已是惊为天人,不想在主公的指点下今日又见这般改进,实在令人叹服。”

  陈武环视那巍然矗立的巨大投石机,眼中满是钦佩:“如此雄壮之物,若是拉到夏口城下,必能震慑城中之敌!”

  那新造的投石机确实气势惊人,炮梢比先前长了一尺有余,粗壮的硬木在阳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基座用双层原木交错钉死,四角还用铁件加固,稳稳地立在地上,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

  这架新制投石机高达近三丈,基座占地约莫半间营房大小,需要十余个人张开手臂方能合抱。

  这时,工匠头领李老叁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带着既期待又忐忑的神情:“主公,各位将军,这新机子已经准备妥当,就等试**。”

  刘琦微微颔首,目光在那巨大的炮梢上停留片刻。

  刘琦注意到炮梢末端新系了数十根粗麻绳,每根都有手腕粗细,显然是为了增加拉力。

  “试。”刘琦言简意赅。

  令旗挥下,六十名精挑细选的力士各就各位,分成三排列队握住拽索。

  这些力士个个都是军中百里挑一的壮汉,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嘿——哟!”

  随着工匠头领李老叁一声令下,力士们齐声发喊,同时发力后拉。

  粗壮的麻绳瞬间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就在众将满怀期待地注视着这庞然大物,以为必将石破天惊之际。

  那石弹像是喝醉了酒般,歪歪扭扭地抛射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软绵绵的弧线,“噗”地一声,沉闷地砸在七十多步外的空地上,溅起的尘土还没一人高。

  场间一片死寂,力士们喘着粗气,面面相觑。

  方才还满怀期待的众将校,此刻个个目瞪口呆。

  黄忠下意识地捋断了根胡须,王朗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陈武脸上的钦佩之色尚未褪去,却已凝固成了错愕。

  这...这怎么可能?

  众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疑问。

  明明造得更大更长了,怎么射程反倒不如从前?

  先前那架小一些的,不是能射百余步吗?

  这庞然大物看着威风,怎的如此不济事?

  难道越大越长反而不中用,越小越短却越强?

  众将校心中闪过无数疑问。

  但看着刘琦紧皱的眉头和脸上显而易见的错愕,谁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一时间,场上只闻风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触了主公的霉头。

  ‘扑通’一声,李老叁直接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怎、怎么会这样......”李老叁失神地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那仅仅飞出七十多步的石弹,“明明更大更长了...按常理该射得更远才对啊...”

  突然,李老叁像是被惊醒般,猛地一个激灵,想起上次失败时刘琦虽未责罚,但那失望的眼神。这次造得更大,耗费材料更多,结果却......更不尽人意。

  “主公恕罪!主公恕罪啊!”

  李老叁以头叩地,声音发颤,“是小人无能...小人已经按您吩咐加长了杠杆,加固了基座,可...可这...小人实在不知问题出在何处,做不出主公想要的利器...”

  刘琦的目光从远处的落点收回,落在跪地请罪的李老叁身上。

  不过刘琦脸上并无怒色,反而带着几分了然。

  “不怪你。”刘琦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你已尽力了,你且退下吧。”

  说完,刘琦缓步上前,绕着这架巨大的投石机仔细查看。

  杠杆也加长了,基座也足够稳固了,投石机架子也没有开裂,那问题在于...

  刘琦伸手轻触那些仍在微微晃动的拽索。

  饶了几圈,刘琦心中顿时明白了问题所在。

  问题就出在这些绳子上,杠杆加长,需要的拉力更大,人越多,发力越难同步,力量在拉扯过程中相互抵消,反而事倍功半。

  这架投石机的问题,正如历史上许多技术革新一样,从来都不是单一环节的突破就能解决的。

  李老三和工匠们确实已经尽力了,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加长了杠杆,加固了基座,造出了这个时代几乎最顶尖的投石机结构。

  但就像后世刚发明汽车时,若是只有华丽的外壳和坚固的轮子,却没有匹配的强大发动机,跑起来恐怕还不如马车快。

  眼下的投石机正是如此,在刘琦这个穿越者的指点下,工匠们造出了接近宋元时期水平的投石机骨架,可它的“心脏“——动力系统,却还停留在最原始的人力拉扯阶段。

  先进的结构与落后的动力严重不匹配,反而造成了“1 1眼下,刘琦是知道问题所在,也知道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是跟上配置,上配重式投石机(回回炮),但........

  刘琦一想到要向这些连人力投石机都理解的磕磕绊绊的工匠们解释更复杂的配重原理...,刘琦就感觉一阵头大。

  配重式投石机涉及到的力学原理、结构设计、重心计算,对于这个时代的工匠而言,无异于天书。

  仅凭刘琦脑海中那些模糊的概念和零星的记忆,想要在这个时代复现配重式投石机(回回炮)出来,没有数年时间、没有一批顶尖的工匠通力合作,根本不可能实现。

  “罢了。”刘琦收回思绪,对身后仍跪着的李老三和面面相觑的众将说道:“问题所在,我已明了,你们都先退下吧,待我思得解决之法,再行通知。”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去,只留下刘琦一人站在空旷的场地上,对着那架‘水土不服’的巨物出神。

  回到大帐,刘琦铺开新的绢布,提笔想要勾勒出配重式投石机的草图。

  刘琦笔尖在绢布上游移,画出的线条却始终不尽如人意。

  但许多关键细节,比如配重与射程的精确关系、释放机关的具体构造,在刘琦脑海中都是一片模糊。

  “唉.....”

  刘琦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样的草图,就算送到襄阳、江陵去寻访名匠,恐怕也无人能看懂,更别说造出来了.....”

  正当刘琦为此发愁时,忽然,一个身影浮现在刘琦脑海中。

  黄月英!

  是了!自己何须舍近求远!一个青史留名、以机巧著称的贤内助,不就在安陆吗?

  刘琦想起婚后那些日子,时常能在黄月英闺房内见到那些制作精良的木鸢、自动运行的木犬、结构复杂的锁具...那些巧思,那些手艺,无一不显示出黄月英在这方面的超凡天赋。

  “我怎么早没想到!”

  刘琦猛地一拍桌案,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能理解我的构想,并能在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下将它实现的,除了月英,还能有谁!”

  想到这,刘琦再无犹豫,冲到案前,铺开新的绢布,奋笔疾书。

  这次刘琦不仅详细描述了人力投石机的困境,更将配重式的构想,尽可能清晰地画了出来,重点标注了“以重物代人力”、“力出同源”、“稳定”、“释放机关”等关键词。

  “陈武!”不一会,刘琦便将心中所有关于配重式投石机的所有零星知识绘画在绢布上,随后朝帐外高喊。

  亲卫统领陈武应声而入。

  “你等下挑选最好的马,最得力的人,昼夜兼程,将此信送往安陆府中,面交夫人!记住,这是军机要务,十万火急!”刘琦将封好的信件郑重递出,眼神灼灼。

  “诺!”陈武接过信,转身大步离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营外。

  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簇火苗,在刘琦心中重新点亮。

  然而,命运的巧合往往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