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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了赵卫国,何雨生心里那块大石头仿佛被搬开了一半。

  他开着车回到炼钢厂,在食堂胡乱扒拉了两口饭,下午趁着没出车任务的空档,一头扎进了车棚。

  运输队里有几辆老掉牙的嘎斯车,三天两头抛锚,队里几个司机见了都头疼。

  何雨生二话不说,抄起扳手工具,一个下午的功夫,硬是把几台老大难给收拾得服服帖帖,引擎发动时那顺畅的轰鸣声,让整个运输队的人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傍晚,下班的铃声响起。

  何雨生骑着自行车,刚拐进四合院所在的胡同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慢悠悠地往前走。

  是二大爷刘海中。

  搁在往常,刘海中见了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最多哼一声。

  可今天,他一见何雨生,那张官相十足的脸上,竟堆满了菊花似的褶子。

  “哎呦,雨生下班了?”

  何雨生停下车,脚尖点地,客气地点了点头。

  “刘师傅。”

  “嗨!叫什么刘师傅,多生分!”

  刘海中快走两步,从口袋里掏出烟,不由分说地往何雨生嘴里塞了一根,又刺啦一声划着火柴给他点上,“以后跟院里人一样,叫我二大爷!”

  何雨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刘海中又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车后座。

  “那个……雨生啊,今儿晚上有事没?没事的话,带着柱子和雨水,上我那儿吃去!让你二大妈给你们做顿好的,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

  何雨生吸了口烟,眯着眼睛打量着刘海中。

  这老家伙今天出门是让门给挤了,还是吃错药了?

  仿佛看穿了何雨生的疑虑,刘海中搓着手,脸上露出讨好的、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是这么个事儿……雨生啊,你看你回来这才几天,柱子那混小子让你给调理得多像回事儿啊!服服帖帖的!二大爷就是想……想跟你讨教讨教,这管孩子……到底有啥诀窍?”

  管孩子?

  何雨生捏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闹了半天,根子在这儿呢。

  他将烟蒂在鞋底碾灭,脸上挂着客气却疏离的笑。

  “二大爷,您太客气了。这年头,家家户户日子都紧巴,我这拖家带口的,哪好意思上您家添麻烦去。”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面子,又表明了拒绝的意思。

  谁知刘海中今天铁了心,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根本不给何雨生转圜的余地。

  “欸!这叫什么话!都是一个院儿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邻!吃顿饭算什么麻烦?就这么定了!你不来,就是瞧不起你二大爷!”

  他挺着肚子,摆出一副不容置喙的领导派头,又补充道:“你甭管了,到点儿我让我家光天、光福去叫你们兄妹!”

  说完,不等何雨生再开口,便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心满意足地进了院子。

  看着刘海中的背影,何雨生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这老家伙,官迷心窍,成天就爱端着个官架子,在院里刷存在感。

  可平心而论,他除了爱占点嘴上便宜,倒也没真算计过自家什么。

  刘海中这人,更像是个爱慕虚荣、又没多大本事的草包,本质上坏不到哪去。

  尤其是他那俩儿子,刘光天、刘光福,虽说在刘海中的高压教育下有点唯唯诺诺,但对雨水还算不错。

  今天在学校,听阎解放那小子说,光天还为了雨水跟人动了手。

  冲着这个,这顿饭就不能不去。

  罢了,就去一趟。

  何雨生心里有了计较。要是这老家伙还算有救,席上点拨他两句也无妨。

  要是烂泥扶不上墙,那往后也就懒得搭理了。

  推着车进了中院,自家屋里的灯已经亮了。

  何雨生推门进去,只见傻柱正坐在桌边,一见他回来,像是**底下安了弹簧,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身板挺得笔直。

  “哥,你回来了!”

  傻柱一脸紧张,竹筒倒豆子似的汇报起来,“我今儿在厂里啥事没有,准点下班,没跟人吵架,也没从后厨带剩菜!”

  那副模样,活像个生怕被班主任训话的小学生。

  何雨生心里暗自点头。

  不错,有进步。

  就得让他时刻绷着这根弦,养成习惯,才能把那棵长歪了二十多年的脖子给掰直了。

  “嗯。”

  何雨生淡淡应了一声,将车子靠墙放好。

  傻柱见他脸色平静,这才松了口气,献宝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沓被攥得有些潮乎乎的钞票,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哥,钱!贾家的钱,一百二十三块五,一分不少,我都给要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又赶紧解释。

  “就是……他们家是真没粮了。贾东旭那孙子跟我赌咒发誓,说下个月定量一发下来,准还粮。这钱,还是他求了一大爷,从一大爷那儿借来先还您的。”

  何雨生瞥了一眼那沓钱,对傻柱没把粮食也要回来的事不置可否。

  他要的,本就不是那点粮食。

  他要的,是傻柱这个态度,是把他那泛滥的同情心和烂好人的毛病,从根上拔了!

  从眼下的效果看,还不错。

  何雨生慢条斯理地拿起钱,当着傻柱的面,一张一张地点了一遍,确认数目无误后,在傻柱期待的目光中,顺手就揣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嗯,行。这钱我先给你存着,省得你乱花。”

  傻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啥玩意儿?

  存着?

  工资上交也就罢了,这是他凭本事要回来的账啊!就这么……又没了?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之前跟许大茂借的那一块钱,买烟买瓜子,早就花得一干二净。

  也就是说,他现在浑身上下,比脸都干净!

  傻柱的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五官都快挤到了一起,他搓着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哥……亲哥……工资上交我没二话,可这钱……您怎么着也得给我留个十块八块的零花吧?”

  何雨生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瞬间让傻柱打了个哆嗦。

  他立刻改了口,伸出一根手指头,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那……一块?就一块钱行不?您总不能让我出门买根儿冰棍都买不起吧?这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您虐待亲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