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亲爱的思玥(2)

  江岁年听着陈薇的叙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她一直以为吕昌明只是贪婪,利用女儿的病情,却从未想过,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怀着如此恶毒的心思,为了满足他那无止境的贪欲,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向精神崩溃的深渊!

  虎毒尚不食子啊!

  这个发现远比吕母的疯狂辱骂更让她感到震惊和心寒。

  吕思玥短暂而痛苦的一生,竟一直活在亲生父亲精心编织的,以爱为名的残酷陷阱里。

  她想起吕思玥临终前那清醒而歉意的眼神,想起她说的话,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

  那个看似骄纵疯狂的女孩,或许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最深的痛苦,竟来源于本该保护她的至亲。

  江岁年谢过陈薇,失魂落魄地走出咖啡馆。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吕母的恨意如汹涌的暗流,已让她难以招架,而吕昌明的算计,更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令她窒息。

  从咖啡馆出来,天色已晚。

  正值下班高峰期,车流拥堵不堪,天空也阴沉得厉害,墨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

  等她终于开车回到自己公寓的小区时,夜色已深,雨意渐浓。

  刚驶入地下车库,车灯扫过熟悉的角落,江岁年的心猛地一沉——傅沉那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停在那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瞬间涌上心头。

  她此刻身心俱疲,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对他的纠缠。

  几乎没怎么犹豫,江岁年打着方向盘,准备调头离开。

  然而,一道挺拔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站在她的车门外,屈指敲了敲车窗。

  昏暗光线下,傅沉的脸部线条显得格外冷硬。

  江岁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她熄火,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江岁年懒得同他废话,径直走向电梯间,将傅沉彻底无视在身后。

  傅沉默默跟随着她,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公寓的门一打开,江岁年换了鞋就想往卧室躲,却被傅沉一把拉住手腕。

  “我们谈谈。”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

  “没什么好谈的。”

  江岁年用力甩他的手,却因为小腹传来的一阵坠痛而力道一松,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弯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傅沉察觉到她不对劲。

  他眉头紧锁,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扶住她。

  “老婆,你怎么了?”

  “不用你管……”

  江岁年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气。

  生理期的剧痛叠加这一整天的精神压力,让她此刻脆弱得像一张纸。

  傅沉看着她蜷缩着身子,下意识捂住小腹的动作,猛地反应过来。

  他不再多问,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放开我!傅沉!”

  江岁年又惊又怒,徒劳地挣扎。

  “别动!”

  傅沉低喝一声,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他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翻箱倒柜找到红糖姜茶冲好,端到她面前。

  “喝了。”

  他的语气依旧生硬。

  江岁年偏过头,不想接受他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关心。

  傅沉直接把杯子递到她唇边,语气带着威胁。

  “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江岁年瞪着他,却敌不过身体的虚弱。

  僵持片刻,她终是妥协,低头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和疼痛。

  傅沉看着她喝完,又去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然后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将她冰冷的身子紧紧搂进怀里。

  “睡觉。”

  他命令道,大手覆在她冰凉的小腹上,温热掌心传递来的温度奇异地缓解了部分的绞痛。

  江岁年累极了,也疼得没力气再挣扎。

  被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包围着,身体的本能贪恋着这份温暖,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意识模糊起来,最终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紧接着,闪电撕裂夜幕,暴雨倾盆而下。

  江岁年被雷声惊醒,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边原本紧拥着她的怀抱猛地一僵。

  傅沉几乎是立刻松开了她,动作迅速地翻身下床,窸窸窣窣地开始穿衣服。

  “你继续睡,我出去一下。”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急促。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快步离去。

  卧室门被带上,紧接着,外面传来大门闭合的落锁声。

  公寓里瞬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窗外狂暴的雨声和雷鸣。

  他又走了。

  江岁年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他肯定又去了那个“镜湖小筑”。

  望着空荡荡的床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当。

  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的雷雨夜,那时他们还在大学,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

  江岁年怕打雷,吓得瑟缩在他怀里。

  傅沉便一整夜抱着她,用他并不算宽厚的胸膛为她隔绝外界的一切恐惧,在她耳边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歌,直到她安心睡去。

  那时,他的怀抱是她唯一的避风港,他的温柔只属于她一个人。

  可如今……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畔。

  那些深埋心底的,关于他们曾经深爱过的记忆,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刺眼。

  她再也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拿起床头的手机。

  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泪痕未干的脸。

  江岁年下意识点开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岁岁平安”。

  社交平台上,“岁岁平安”的相关话题页里,几乎被粉丝与路人们铺天盖地的鼓励和期盼淹没。

  【岁岁平安大大,你回来了对吗?我们一直都在等你!】

  【七年了,我们从未忘记你!求你回来继续画画吧!】

  【大大,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支持你!期待你的新作品!】

  看着这些真挚而热切的留言,江岁年心里一阵剧烈的酸楚,眼眶再次湿润。

  然而,这些话语,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曾经被誉为天才画手的“岁岁平安”,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的右手,早已被彻底毁掉,如今,连握笔都成问题。

  希望尚在,而她,已无力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