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的侍卫本来因为他们家小公子的安排特意站在远处,以免影响到赵珩的发挥,没想到自家的小公子竟然被人打了!

  哪来的小崽子这般勇猛,靖国公府的幺儿都敢打?

  不要命了?!

  他们赶紧跑上前来,几人上前去将赵珩扶起来,另外的人全都前去带着腾腾怒意与楚肖缠斗起来。

  最先扑向楚肖的壮硕侍卫,拳头裹着恶风砸向他的面门。

  楚肖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身形只是鬼魅般地向左滑开半步。那侍卫志在必得的一拳顿时落空,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向前踉跄。

  楚肖的右臂骤然弹起,手肘砸在对方脆弱的喉结上。

  “呃!”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清晰可闻。

  那侍卫眼珠瞬间暴凸,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双手徒劳地扼住自己塌陷的喉咙,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了筋骨的麻袋,轰然砸在尘土飞扬的青石板路上。

  这电光石火间的残酷一击,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瞬间冻结了其余侍卫的冲势。

  他们脸上的愤怒僵住了,只剩下瞳孔深处无法抑制的惊骇。

  这哪里是寻常护卫?分明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索命阎罗!

  楚肖的目光冰冷如万年寒潭,扫过这群被震慑住的鹰犬。那眼神里没有杀意沸腾的狂躁,只有一种看待蝼蚁般的平静。

  他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

  一人被他拧住手腕反关节一折,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嚎响起。

  另一人试图从背后偷袭,楚肖甚至没有回头,一个干脆利落的后踹,脚尖命中对方心窝,那人如遭巨锤轰击,口中喷出血沫,倒飞出去撞塌了街边一个卖竹编的摊子,篾片散落一地。

  第三个侍卫挥刀劈来,楚肖侧身避过雪亮的刀锋,左手五指如铁钳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拗,同时右膝带着千钧之力,撞在其小腹上。

  那侍卫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直接蜷缩着昏死过去,佩刀“当啷”一声掉在脚边。

  他出手没有丝毫花哨,每一次移动,每一次反击,都精准地指向人最致命的部位。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赵珩身边那些平日里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靖国公府侍卫,已横七竖八地躺倒一地,如同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麦秆。

  楚肖站在原地,气息甚至没有丝毫紊乱。他玄色的劲装上溅了几点深色的血渍,像几点冷酷的墨梅。

  他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目光越过地上哀嚎的人堆,钉在瘫软在地的赵珩身上。

  孟南意站在楚肖身后几步之遥,指尖冰凉,深深嵌进掌心的嫩肉里。

  剧烈的冲击让她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

  她看着楚肖挺拔而冰冷的背影,如同看着一尊刚刚苏醒的杀神。靖国公府可不养闲人,赵珩身边更是精挑细选的悍勇之徒!楚肖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一瞬间,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这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可以掌控在手中的护卫!这力量太过恐怖,太过陌生,像一把双刃开锋的绝世凶刃,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

  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她的后颈。

  然而,这恐惧只持续了一瞬,立刻被更为强烈的、掺杂着怨怼的理智压了下去。

  她需要他!

  母亲就想要就此沉寂下来一般,半分动作都没有!

  她看着孟奚洲回来之后日子过得那般滋润舒坦,她怎么甘心!

  母亲既然不出手,那她便自己想办法。

  楚肖展现出的力量,是她此刻最锋利的武器!

  可这武器,太烫手了!

  孟南意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动手?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最不留余地的方式?他难道不知道靖国公府是何等庞然大物?不知道赵珩是靖国公老来得子、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命根子?

  这烂摊子,这滔天的祸事,他倒是痛快了,却要她来收拾!她几乎能想象到靖国公府震怒的雷霆,那将是她难以承受的狂风暴雨。

  孟南意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怒火,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必须立刻控制局面!必须抢在靖国公府后续人马到来前,至少先稳住赵珩这个草包!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混杂着歉疚和惶恐的表情,准备开口,哪怕姿态放得再低,也要先撇清关系,将损失降到最低。

  然而,还没来得及酝酿好一句说辞,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骤然箍住了她的腰肢!

  楚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便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孟南意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脚瞬间离地,惊呼被堵在喉咙里。

  紧接着,楚肖抱着她,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拔地而起,轻若无物地跃上屋顶。

  瓦片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他的身形没有丝毫凝滞,脚尖在屋脊上一点,再次借力腾空,迅疾如风,朝着京城的深处掠去。

  如同飞鸟投林,几个起落间,便已将赵珩远远抛在了下方。

  -

  与此同时,京城东市,一座闹中取静三层楼阁巍然矗立,乃为京城最为出名的琴馆七弦居。

  楼内隐隐传出清越悠扬的琴音,如高山流水,涤荡着市井的喧嚣。

  七弦居三楼,一间最为轩敞雅致的临街包厢内。

  窗棂半开,初秋微凉的风带着楼下隐约的市声卷入。

  阳光透过细密的南海珍珠帘,筛下斑驳摇曳的光影,落在价值连城的紫檀木案几上。

  案几上,一只天青釉的冰裂纹茶盏里,茶汤澄澈,热气袅袅。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正端起它,指尖圆润,透着养尊处优的莹润光泽。

  手的主人正是孟奚洲。

  她对面,坐着一位身材极为魁梧的青年男子,徐家的大公子,徐继昌。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缎劲装,努力想做出些斯文样子,奈何宽阔的肩背和虬结的肌肉将华贵的衣料撑得紧绷绷的,坐姿也有些僵硬,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他黝黑的脸膛泛着激动的红光,胸膛微微起伏,双目灼灼地盯着孟奚洲。

  “奚洲妹妹,”徐继昌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打破了雅室内的琴韵余音,“这次我终于能随军出征了!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五年!我爹总说我火候不够,要我再练,再等!这次,可是陛下亲点的先锋营!机会来了!”

  他猛地放下茶盏,杯底与紫檀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你放心!我必豁出性命,斩将夺旗!定要挣下大大的军功,让京城里的人瞧瞧,我徐家,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将门!徐家的荣耀,必在我徐继昌手中重现!”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甚至带着几分蛮横的宣告意味。

  孟奚洲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如同春水初融,温柔地注视着眼前这头急于证明自己的“雄狮”。

  她微微颔首,声音清越柔和,如同珠落玉盘:“徐大哥豪气干云,令人钦佩。你自幼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身本事在京城年轻一辈中都是拔尖的。平日所学,沙场正是最好的试金石。以你的勇武,定能旗开得胜,为徐家再添荣光。”

  她的话语真诚而充满鼓励,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小锤,敲打在徐继昌最渴望被认可的地方。

  徐继昌的脸瞬间更红了,仿佛饮下了最烈的烧酒。

  能得到眼前这位才貌双绝、又顶着“凤命”之名的孟家嫡女的认可,对他而言,简直比皇帝亲赐的御酒还要醉人。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能立刻策马扬鞭,冲向那想象中的烽火狼烟,用敌人的头颅来印证她的期许。

  “奚洲妹妹懂我!你等着我的好消息!”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端起茶盏想掩饰,却不小心被微烫的茶水呛了一下,狼狈地咳了几声,引得孟奚洲掩袖轻笑。

  那笑声如同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徐继昌更是手足无措,黝黑的脖颈都泛起了红晕。

  孟奚洲优雅地放下掩唇的袖子,指尖轻轻拂过微凉的杯沿,眼底的笑意深处,却是一片毫无波澜的冰冷寒潭。

  今日她说出来钓鱼,这第一条便是徐家的大公子徐继昌。

  要说徐家,怕是这京城最戏剧性的一家,先帝时期军功赫赫,已经到了功高震主的程度,后期皇帝死前知道自己的太子平庸,不能把握得住这些人,便把做局徐将军给带走了。

  本来徐家失了徐将军虽伤了元气,辉煌不再,但也不至于一落千丈,但徐将军的儿子没有一个是入朝为官的料子,倒是经商十分在行,一下子从官变商,在历朝历代都有些重文轻武的情况下,属实是有些倒反天罡。

  但徐家的生意属实是做得大,又有曾经徐将军对百姓的恩义一路保驾护航下,几乎短短时间变发展成了富可敌国的程度。

  可是无人知道,徐家最擅长经商的家主其实一直愧疚于将徐家带领成今天这副模样,暗暗培养自己的大儿子徐继昌成为将才。

  然而徐继昌能被孟奚洲选中,自然不是个“等闲之辈”,他冲动易怒,行事张扬,半分不知策略,只知武力。

  上辈子徐继昌也是随了长公主出征去平定边关的,战事吃紧时,他却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指着长公主的帅帐,声如洪钟地咆哮:“女人也配掌兵?德不配位!这先锋印就该是我徐继昌的!”

  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和莽撞,那份将徐家推向风口浪尖的狂妄,最终也只是让他被长公主寻了个由头,在冰天雪地里罚站了三天三夜,饿得脱了形,却终究没伤他性命。

  徐家那泼天的财富,就是徐继昌最硬的护身符。

  孟奚洲心底无声地嗤笑一声。

  蠢货。

  但蠢得恰到好处。

  一个空有蛮力、冲动易怒、偏偏背景硬得无人敢真正动他的莽夫,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他如果胡闹起来,威力大,还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正适合孟奚洲用来玩一玩。

  这份不知死活的“勇气”,让这把刀足够锋利,也足够愚蠢,能被她轻易握在手中,劈向她想要的方向。

  一个骡子有一个骡子的栓法。

  接近赵珩,她用的是故事,是精心编织的、引人入胜的虚幻情网,在他彻底沉沦之前,绝不轻易暴露自己孟家嫡女的身份。

  而对付眼前这头蛮牛徐继昌,策略则截然不同。

  她与他相识于幼时,她被家中安排到徐家商号里学习,与这位徐家大公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积攒下的那点“情分”,就是他拴绳的桩子。

  孟奚洲清晰地感觉到徐继昌眼中那份压抑的的炽热。

  那点爱慕的星火,太微弱了。

  她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添柴,将它煽动成燎原的烈火,烧掉他本就稀薄的理智,烧到他敢顶着凤命之女的身份压力,不管不顾地冲到孟府门前,上演一出求娶的荒唐大戏。

  这烫手的山芋,这足以让孟南意焦头烂额的麻烦,她可是期待得很。

  只有足够荒唐的人,才能做出这等足够荒唐的事。所以,她的鱼塘里,只养徐继昌这种头脑简单的货色。

  包厢的门被轻轻叩响,随即推开。

  一名梳着双丫髻、穿着素净青布裙的侍女垂着头,脚步轻巧地进来添水。

  她动作麻利地换下徐继昌面前那杯被呛洒了些许的残茶,又为孟奚洲续上七分满。

  做完这一切,她并未立刻退下,而是微微侧身,对着徐继昌的方向,带着分享新鲜事的雀跃,低声道:

  “公子,方才奴婢去后厨取新茶点,听采买的张管事说,外面街市上可出了件天大的新鲜事儿呢!”

  孟奚洲正端起新续的茶盏,闻言动作优雅地一顿,长睫微抬等待着。

  徐继昌对这些一向有兴趣:“哦?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侍女得了允许,声音里那点压抑的兴奋更明显了:“说是靖国公府那位顶顶金贵的小公爷赵珩,就在前面的百味居上,不知拦住了哪位小姐,当众诉衷肠呢!”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结果,那位小姐身边跟着的一个护卫,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煞神!小公爷话还没说完,那护卫就动了手!就一拳,硬生生把小公爷给打飞了出去!听说飞出去好几丈远,摔得可惨了!小公爷带来的那些威风凛凛的侍卫,一拥而上,结果……啧啧,全被那护卫一个人给打趴下了!”

  “这会儿整条街都堵住了,闹得沸沸扬扬,都说那护卫好生了得,也……也真是胆大包天呢!”

  侍女绘声绘色地说着,最后还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

  “什么?!”徐继昌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那结实的紫檀木桌面被他蒲扇般的大手拍得剧烈一震,杯盏叮当作响。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和勃发的怒气,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赵珩那厮?被人当街打了?还是被一个护卫打飞的?他那些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吗?全被一个人放倒了?哈哈!”

  震惊过后,他脸上竟又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幸灾乐祸和难以置信的兴奋,“哪个护卫这么有种?连靖国公府的小公爷都敢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