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孟奚洲暂时摆脱了与兄长私奔的嫌疑,但纪氏说到底是这个府里的主母,想要打压孟奚洲,多的是办法。

  比如现在,孟奚洲就被她以“疑罪未明”的理由禁足了。

  这样限制她的行动,可以最大程度地防止孟奚洲有反抗的力量,等她们做出新一轮局,她就只能引颈受戮了。

  不过,她是禁足了,但也不妨碍有人来看她。

  孟奚洲起身去开门,已经猜到了来者会是谁。

  府里最小的儿子,年仅八岁的孟景言。她无比受宠,整个府里几乎没有人能拦住他的行动。

  他与孟南意的关系又最是要好,所以好不容易盼到他的“二姐姐”回家了,自然要来问候一番。

  小家伙进了门,先是圆溜溜的眼睛四下看了看,才坐到孟奚洲对面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二姐,”孟景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走了这些天,不知怎的,我觉得……觉得大姐变得好生奇怪。”

  “哦?哪里奇怪了?”孟奚洲挑眉,饶有兴致地问。

  小家伙皱着鼻子,一脸认真:“变笨了!前日先生考校功课,她连《千字文》都背得磕磕巴巴,错漏百出,被先生打了手心呢!以前她虽不如你厉害,可也没这么笨的!”

  孟奚洲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面上却是笑了,她将桌上唯一一碟茶酥往五弟那边推了推。

  孟景言眼睛一亮,刚想伸手去拿,又听孟奚洲慢悠悠地补充道:“还有呢?”

  小家伙连忙收回手,继续告状:“还变得特别文静了!整天端着架子,说话也细声细气、慢悠悠的,也不爱跟我们一起玩了,闷在琼华居里,一点声响都没有。以前她可聒噪了,叽叽喳喳的,像只烦人的小雀儿!”

  “哦?变得文静了?”孟奚洲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却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那碟刚刚推出去的茶酥,又慢条斯理地拉了回来。

  “诶!二姐!”孟景言看着近在咫尺又被拉远的点心碟子,委屈地叫出了声。

  孟景言又讲了一些孟奚洲不在时府里发生的事情才走了。

  孟奚洲看了一眼吃了一半的桃酥,想起孟南意这些日子把自己生生便成了足不出户的人,有些压不住笑意。

  孟奚洲的闺中密友自然是对她非常了解的人,孟南意从前便想硬融进她们的圈子,只可惜没成功。

  顶了她的身份,有了名正言顺的接近理由,自然会立马凑上去。

  可惜,鱼目终难成明珠,不知出了怎么样的丑,都吓得再不敢出门了?

  那可不行,她不出去,戏如何唱呢?

  孟奚洲用手敲了敲粗瓷的茶杯,眼里满是兴味。

  又过了一会儿,纪氏安排伺候她的丫鬟又到了,每一个都沉默寡言。

  孟奚洲知道纪氏这是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孟奚洲突然沉默下来。

  她被拐卖后,府里她的东西便被孟南意扒了个干净,那些从小侍奉她,算是同她一同长大的丫鬟们应该被发买了吧?

  卖到哪里呢?前世了结她的暗**馆吗?

  想着想着,她突然笑了,前世的漫天血网,远不止她一个人的血,一个人的仇啊。

  丫鬟们还跪在地上等待孟奚洲的下一步指示。

  用不了她们多久,孟奚洲也懒得赐名,便打发了她们下去了。

  虽然现在连门都不能迈出,但她依旧有很多能够做的事情。

  母亲啊母亲,这第一局,你注定是要输的。

  彼时,孟钦瑞的信已经写好,正要送出。

  纪氏端着温热的粥进了书房:“老爷,歇会儿吧?”

  孟钦瑞侧头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若南意真如她所说那般,朝廷嘉奖时问起来,你当如何?”

  纪氏立刻蹙眉,做出心痛的样子:“老爷,我没有骗您,南意确实是……你知道,我从来最疼的就是她,若不是她犯下这般滔天大错,我定然是能保她就保她的。”

  孟钦瑞扫了她一眼,心中又犹疑起来。

  纪氏确实从小把孟南意当成眼珠子疼的,偏袒到他有时候都觉得有些过了的程度,也就孟南意出府这段时间,纪氏与大女儿的关系才好了一些。

  她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去编这般的罪名加之于自己最疼的女儿头上。

  如此这般,要么就是这中间有误会,要么就是孟南意在撒谎了。

  若真是在撒谎,这封没头没尾的信递到太子府,是没法全身而退的。

  孟钦瑞本身就是个庸人,刚愎自用,借了祖上的余荫才承了爵位,在做官上没什么才能,基本上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状态。

  正因如此,这些年,侯府一直在走下坡路。

  所以大女儿被算出凤命的时候,他才欣喜若狂,光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未来的新帝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如今太子算是他最大的靠山,他得慎之又慎。

  若太子只是途遇孟南意,出于好心将她送回呢?

  他却一封信过去说什么:我的女儿说是帮了朝廷大忙你才派亲卫大场面的将她送回来啦,是真的吗?

  不把太子得罪了才怪!

  孟钦瑞突然觉得这是一个两难的局面,他既舍不得孟南意可能会带来的机缘,又害怕事不属实,行错踏错!

  见孟钦瑞的手烦躁地在桌面上慢慢敲打,纪氏眸光一闪,端出贤淑的笑容来:“老爷,先吃点东西吧。”

  孟钦瑞这下没拒绝,接了过来。

  纪氏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封信,说到:“老爷,南意的脾性你也是清楚的,实在是被娇惯了,能干成什么大事?不拖后腿便是已然谢天谢地了,如今这般说,怕是为自保吧……”

  她说着说着,竟哭着跪了下去:“老爷,是我管教无方,才让她误入歧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一定要留她一命啊!”

  孟钦瑞见她这般,更加头痛了,也不应声,沉默地将一碗粥喝完了。

  慈母的愿望并没有被准允,慈母却垂头微微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