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奚洲陡然被下狱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炸响,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来拿人的是皇帝身边直属的锦衣卫,行事狠戾,毫无转圜余地。

  他们直接闯入礼部衙署,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正在处理公务的孟奚洲强行带走了。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祸事起于私德有亏,毕竟前两日孟景明在京兆府门前击鼓鸣冤,控诉孟奚洲的丑闻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成了京城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最终下狱的罪名竟并非这个,而是孟奚洲经不住钱财诱惑,收受巨额贿赂!

  她本身就有经商之实,在许多人看来,高门贵女却行商贾之事,这不是因为掉进了钱眼里而自甘堕落吗?

  因而这个理由,竟让许多人莫名地信服了,甚至感叹“果然如此”。

  孟钦瑞觉得自己简直是流年不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为何忠勇侯府总是风波不断,没个消停?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浑浑噩噩地在书房里呆坐了许久,脑子里一团乱麻。

  最终,他决定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毕竟,这种事情清者自清!

  再说了,之前孟景明去京兆府闹事,他还没找孟奚洲算账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孟景明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去诬陷她?孟奚洲定然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他为了侯府的体面,不想去深究、去拆穿罢了!

  当天事情闹得那么大,她倒好,憋着死活不露面,最后还是他这个当爹的去收拾烂摊子!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真不知道还能指望她什么!

  孟钦瑞越想越气闷。

  本来嘛,孟奚洲和太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可偏偏半点响动也没有,她自己还不知所谓地瞎折腾,如今居然还把自己作进了大牢!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成长的代价就是丢掉所有的聪明劲儿?还是说女儿家长大后,就不会再像父亲,反而会越来越像她母亲那个蠢出生天的玩意儿?

  这也难怪了,毕竟纪氏到现在也没明白,在这京城里,她能依靠的只有他这个丈夫,而不是她那早已将她丢弃的娘家!

  孟钦瑞觉得,自己之前帮她平定谣言,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闯下这一连串的祸事,已然殃及侯府,合该她自己承担责任!

  他是她爹,又不是专门给她擦**的!

  这次这浑水,他万万不想淌,孟奚洲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受贿也不知道藏得严实点,真是……哎!

  但作为亲生父亲,若完全不为女儿奔走,面子上也实在说不过去。

  那便对外称病吧,告假几天,躲个清静,也省得朝堂上那些老对头借着这个机**阳怪气甚至弹劾他。

  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孟奚洲!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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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冷潮湿的诏大牢里,霉味与腐臭味交织在一起,初时刺鼻呛人,待得久了便闻得麻木了。

  孟奚洲独自坐在冰冷的干草堆上,并未见多少惊慌失措,反而颇有闲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神色甚至算得上气定神闲。

  因为她知道,那个人绝不会让她等太久。

  果然,就在她慢条斯理地数完牢房铁栏杆时,甬道尽头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孟南意身着皇后规制的常服,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缓步而来,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她慢悠悠地踱到牢门前,目光扫过这肮脏逼仄的环境,语气轻慢:“姐姐,这地方,往后便是你的新家了。不知这陈设……可还合你的心意?”

  孟奚洲闻声,缓缓站起身走到牢门边,与孟南意仅隔着一道栅栏,面对面相望。

  当这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相对时,总令人恍惚,仿佛不是在凝视另一个人,而是在照一面清晰的镜子。

  孟南意身后的宫女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惊诧了一瞬,随即想起自家主子的脾气,连忙惶恐地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孟奚洲并未回答孟南意那挑衅意味十足的问话,只是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般,平淡地打了声招呼:“孟南意,好久不见。”

  她身后一名急于表忠心的宫女立刻尖声呵斥:“大胆!竟敢直呼皇后娘娘名讳!就该掌嘴!”

  孟奚洲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目光却仍落在孟南意脸上:“妹妹这婢女倒挺有意思,也不知是对你积压了多少怨气,才这般迫不及待地想借我这张与你一般无二的脸,来发泄一番?”

  那宫女瞬间大惊失色,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忠心护主到了对方嘴里,竟绕了个弯变成了对主子的怨怼和诅咒!打孟奚洲的脸,不就等于打皇后娘**脸吗?!

  “你!你血口喷人!”宫女急得冷汗直冒,语无伦次地慌忙辩解,“皇后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绝无此意!”

  “够了!”孟南意听着这蠢货越描越黑,心头火起,厉声打断。

  她宫里怎么尽是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偏偏今天还跟着出来丢人现眼!她狠狠瞪了那宫女一眼,后者立刻噤若寒蝉,缩到了后面。

  孟南意重新将目光投向孟奚洲,强压下怒火,维持着高傲的姿态:“姐姐真是说笑了,鱼目而已,也配与珍珠混为一谈么?”

  孟奚洲听完便故作嫌弃地扇了扇鼻子,后退半步:“妹妹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即便你身上是带了点不甚好闻的鱼腥味,顶多也就算颗光滑锃亮的石子儿,尚且够不上鱼目那般不堪呢。”

  仅仅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刚才还试图维持从容的孟南意瞬间破了功,心头火起!

  竟敢说她是石子儿?!这分明是在暗讽她会被千人踩、万人踏!

  “孟、奚、洲!”孟南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死到临头了还在逞你这点可怜的口舌之利!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孟奚洲却笑了:“看来妹妹在宫里待了这些时日,真是半分长进也无。倒是你这宫女挑得不错,颇有你几分神韵。不知她可也会为你精心描画那连绢眉?”

  她怎么会知道那日在府里见赵珩和关子义那两个死家伙时的窘态?!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翻出来戳她的心肝肺!

  孟南意气得浑身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宜春!”孟南意猛地扭头,厉声命令身后另一个看起来更稳重的宫女,“把东西给我拿来!”

  孟奚洲挑了挑眉,以为孟南意要拿出鸩酒或白绫之类的玩意儿。没想到,那宫女竟捧来一副围棋。

  孟南意强压下翻腾的怒火,扯出一个笑容:“与本宫下一局,你若赢了,本宫便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可你若输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恶毒的光,“便自己选一条体面的死路。如何?孟奚洲,你敢不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