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奚洲察觉到孟钦瑞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

  按理来说,他对她这个“长公主的救命恩人”应该会多有纵容,虽然比不上所谓未来的的太子妃,但长公主在朝中地位并不低,又与太子为**……

  为何他突然不在乎这一点了?

  她的思路被进来通报孟南意失踪的下人打断。

  纪氏甚至都来不及听下人汇报完,便急急地道:“大小姐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失踪?!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废物!一群废物!要是找不到大小姐,我唯你们是问!扒了你们的皮!”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跟着过来的兰芷院的下人们,每一个字都裹着血腥气。

  “是呀是呀,”一个带着点戏谑腔调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孟奚洲不知何时已坐回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在院中时,丫鬟们说我不在;姐姐明明不在院里,丫鬟们却个个咬定她在。”

  她顿了顿,腔调带着唱戏般的婉转,“门口的侍卫们更是眼神好得紧,连我和姐姐都分辨不清呢~”

  琼华居里的下人可以说是孟奚洲管理不力,全府的都有问题就只能怪她这个主母了!

  这轻飘飘的风凉话,却是将纪氏刚泼到她身上的污水又直直地返了回来。

  纪氏猛地扭头瞪向孟奚洲,那眼神里的怨毒和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喷涌而出,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烂那张巧笑倩兮的嘴!

  可不行!现在不是和这个**人置气的时候!

  南南!她的南南到底在哪里?!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纪氏几乎是扑到孟钦瑞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惶急:“老爷!老爷您听见了!奚洲不见了!她一定是出事了!您快加派人手出去找找啊!多派些人!一定要把奚洲找回来啊!”她紧紧抓住孟钦瑞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孟钦瑞眉头深锁,目光沉沉,正要开口下令——

  “父亲。”孟奚洲却再次出声,不紧不慢地截住了话头。她优雅地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才慢悠悠道:“您看,我与姐姐生得一般无二,这既是麻烦,却也未必不是个便利。”

  她抬眼,看向孟钦瑞:“今日侍卫们出门寻找所谓失踪的我,找了一天,不也没找到么?这恰恰说明,他们今日的行动范围,也算是没找到姐姐了呀。”

  纪氏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气炸!

  这**人说的什么鬼话?!什么叫“没找到姐姐”?南南的安危、南南的未来太子妃身份,岂是这个下**胚子可以相提并论的?!

  老爷白天派出去找她的人,不过是敷衍了事,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可找她的南南,那是关乎侯府未来的泼天富贵,老爷定然会倾尽全力!

  她嘴唇哆嗦着,刚要厉声驳斥,却听孟奚洲继续用那悠闲语调说道:“所以呢,既如此……父亲倒也不必再兴师动众另起炉灶了。”

  她放下茶盏,诚恳地建议到:“不如就让今日出去寻我的那批人,换个思路再细细排查一遍,说不定就有惊喜了。”

  纪氏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口!排查?!听听这**人用的什么词!像是在搜捕犯人!她的南南是金枝玉叶,是未来的太子妃!怎能用这等污秽的字眼!

  然而,出乎纪氏意料,孟钦瑞紧锁的眉头竟在听到孟奚洲的话之后松动了些许。他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言之有理。王管事,传令下去,今日出去寻人的侍卫,立刻重新集结,沿着白日路线扩大范围,仔细……排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务必将大小姐找回来!”

  “是!老爷!”王管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出去传令。

  纪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眼前阵阵发黑。老爷……老爷竟然认可了这**人的话?!

  这一夜,孟府派出去的侍卫们苦不堪言。白日里顶着烈日搜寻“二小姐”已是筋疲力尽,如今深更半夜又被勒令出来找寻找“大小姐”!

  这差事比白日里可难多了!

  白日里寻二小姐,好歹还能扯个“小姐贪玩未归”的遮羞布,可这深更半夜寻大小姐……稍有不慎,只要透露出一点点他们在寻找府中小姐的意思,大小姐作为未来太子妃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他们只能像做贼一样,在黑暗的街巷里无声无息地穿行,打着灯笼也不敢照得太亮,询问更是小心翼翼、语焉不详,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心中叫苦连天。

  正厅内,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海。

  纪氏坐立难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厅中来回踱步,时不时冲到门口张望,又失魂落魄地走回来。

  她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巨大的恐惧和焦虑几乎要将她吞噬。

  与纪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端坐在椅子上的“孟南意”——孟奚洲。

  她面上着急,心中却是一派悠闲。

  桌上备着的几碟精致点心,被她挨个尝了个遍。

  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上首的孟钦瑞。

  孟钦瑞起初脸色也是阴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摩挲着腰间玉佩,显出内心的焦灼。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正在吃点心的“孟南意”时,面色竟出奇地由雨转阴了。

  孟奚洲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

  孟钦瑞看着那张酷似孟奚洲的脸,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原本焦躁的心湖——慌什么?急什么?

  丢了孟奚洲,眼前不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孟南意”吗?

  孪生姐妹……这简直是老天爷赐给侯府的护身符!是天大的便利!

  只要保住眼前这个“孟南意”,只要她能顺利搭上太子那条船……至于孟奚洲,是死是活,名声是清是污,又有什么打紧?

  横竖她们长得一样!太子要的,不就是这张脸,这个“凤命”吗?

  这个念头一起,孟钦瑞心中那沉甸甸的巨石仿佛瞬间被搬开了。他甚至觉得之前自己的焦虑有些可笑。

  他端起手边的茶,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深沉与算计,方才那点因为“女儿失踪”而起的忧色,已然消失无踪。

  孟奚洲大概猜想到了孟钦瑞的心思,她捻着点心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剩下半块点心放入口中。

  父亲,您的心,可真是……比石头还硬,比墨汁还黑啊。

  上辈子她的悲剧,算他一笔不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