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车间,高速旋转的机器嗡嗡作响,空气中散发着金属粉尘的气味。

  陈愿有些感慨。

  这里还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呀,陈姐回来了,你眼睛好点了没?”一道爽朗的声音打断了陈愿的思绪。

  陈愿笑着回答,“好多了。”

  “大伙快停下手里的活,陈工回来了!”女人扯着嗓子大声喊了一句。

  由于那个高精密主轴没有做出来,整个车间都在加班。

  看见陈愿,他们瞬间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众老同事们热情地聚了过来。

  “太好了陈工,这活还得你来。”

  “快快快,陈姐,我已经被这小玩意儿折磨得快瞎了。”

  “毛坯已经最准备好了,陈工来我这操作。”

  陈愿笑着点头。

  “一群马屁精!”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黄玉兰,你说啥呢!”

  黄玉兰头都没抬,继续操作着机器,“我说你们是一群马屁精,成天只会奉承陈愿,怪不得这车工技术十几年都没提升。”

  “你没拍马屁,你怎么也没做出来?”

  “就是,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嘛,厂里几百个车工,高精密的零件也就只有陈姐做得出来,你就是嫉妒陈姐。”

  “嘁,她一直被陈工压着,技术上怎么也比不过陈工,也就只能说些酸话了。”

  黄玉兰“啪”的一下关掉机器开关,“我做出来了!”

  她取下零件。

  高高地举过头顶。

  “高精密主轴,误差不超过,我做出来了!”

  所有人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一片哗然。

  “这不可能,你现在只是一个七级车工,离八级都还差得远呢。”

  陈愿说:“我相信玉兰。”

  上辈子黄玉兰做出的主轴零件误差仅为,虽然距离要求还差一点,但已经是很多车工难以达到的精度,后来她离开机床厂,黄玉兰刻苦钻研,没多久就代替她成为了厂里最厉害的车工。

  “你少在这装好人,我可不吃你这一套。”黄玉兰怒瞪着陈愿,“厂长也在,你们可以拿去测量我做的零件,绝对够标准。”

  “行啊。”刚才在车间门口跟陈愿打招呼的女工拿走了黄玉兰手中的零件,然后找来仪器测量了一下,“误差为……”

  车间里的工人不由得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

  “产品不合格!”

  黄玉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哈哈哈哈哈……”

  “陈姐第一次做,就能做到的误差,你还看不清你和她的差距吗?”

  “与其在这里酸陈姐,不如提升一下自己。”

  厂长咳嗽一声,“行了,黄玉兰做事认真,胆大心细,虽然这次精度未达标,但是只要她勤加练习,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做出和陈愿一样的合格品。不错,黄玉兰,你继续努力!”

  黄玉兰脸色涨得通红,她狠狠瞪了眼陈愿,跑出了车间。

  陈愿叹了口气。

  黄玉兰是她在机床厂的第一个朋友,两家又都住在十里巷,还是前后排,所以她以前和黄玉兰亲如姐妹。

  只是后来……

  “陈愿,你上吧,今晚务必把主轴车出来。”

  “嗯。”

  陈愿收起思绪。

  她站上操作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机器转轴上已经卡好了零件,她左右看了看。

  “陈工,你找啥呢?”

  “……开关在哪儿?”

  众人:???

  厂长笑道:“陈愿你真会开玩笑。”

  “陈工开关在机床底下,要不要我帮你打开啊。”另一个工人也开起了小玩笑。

  “我来,让我来,我给陈工开机器。”

  紧张的气氛得到了缓和。

  陈愿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她弯腰打开开关,机器旋转起来。

  随后,她将刀具转动到零件旁,或许是曾经操作过成千上万次,哪怕时隔多年,她一摸机器,依旧不需要过多的思考,身体里的肌肉记忆就自己动了起来。

  滋滋滋——

  零件切割下来的小碎屑落在地上。

  众人看着它一点点由毛坯变成主轴。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陈愿关掉机器。

  她取下零件,一边让人拿去测量,一边说:“厂长,我这眼睛现在看精细活真有点困难,可能准度没法达到要求。”

  “没事,我相信你。”

  很快,测量的工人回来了,“陈工这个主轴误差在,稍微差一点。”

  几十年没上手,又是高精度零件,这个误差陈愿已经很满意了。

  厂长也能接受,“陈愿,你克服一下,再多练几个,应该就能行了。”

  “好。”

  陈愿从框里取来好几个毛坯。

  经过三四次尝试后,陈愿终于将误差控制在了。

  厂长激动地拍着陈愿的肩膀,“小陈,还得是你啊。”

  “厂长,正好我也有点事要跟你单独说一下。”陈愿解决了难题,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好,你跟我来。”

  厂长把陈愿带到办公室。

  陈愿从自己缝的口袋里拿出存折,“厂长,这是我眼睛受伤后厂里给的工伤赔偿,我去医院动手术只花了一百块钱,这些钱还给厂里。”

  “陈愿我果然没看错人,你不仅工作认真能力出众,为人也很正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厂长赞赏道:“钱是厂里给你的赔偿,不管你看病花了多少,都是你的,你收回去吧。”

  听了这话,陈愿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如实说:“厂长,其实我的眼伤不是意外事故。我大儿子考上了美国的大学,我交不起学费,所以才会想出这个办法,以此骗取厂里的赔偿金,我对不起厂里的栽培和信任。”

  厂长有些吃惊。

  但他也只愣了几秒钟就反应过来了,“……那你怎么又不把钱给你大儿子了?”

  “因为这次受伤我看清了许多事情,所以我不打算供他去美国读书了。”陈愿苦笑一声。

  厂长想起陈愿刚才在厂门口跟郑家财说的话,他知道陈愿肯定受了很多委屈,也一定被孩子们伤透了心,所以才会如此决绝。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哎,你啊,从前就是心太善,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事事替他们做好打算,他们被你保护得太好,自然就理解不了你的难处,你早就该对几个孩子严格一点了,尤其是你那个二儿媳,简直不像话,还敢威胁长辈!”

  “不过钱的事你没必要告诉我的,这笔赔偿金不是我一个人敲定的,既然厂里能赔给你这么多钱,说明你值得,你不想给你大儿,也可以留着给自己傍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