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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东省委大院,一号会议室。

  厚重的红木门被推开,众人鱼贯而入。

  灯光明亮,椭圆形的会议桌光可鉴人。

  沙瑞金走在最前面,高育良和刘**紧随其后。

  李达康刻意落后了半步,跟在沙瑞金的侧后方。

  这个距离,微妙又精准。

  既体现了对一号人物的尊重,又彰显了刚刚在专车上建立的特殊亲近感。

  在场的都是人精,每一个细微的位置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解读。

  沙瑞金在主位坐下,双手手指交叉,轻轻放在桌面上。

  他环视一圈。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同志们,都坐。”

  沙瑞金开口了。

  “今天请大家来,不是开什么正式的常委会。”

  “就是一次简单的碰头会。”

  “我刚到汉东,两眼一抹黑,想听听大家的声音,认认人。”

  他的开场白,平淡得像是在拉家常。

  可越是这样,在场的官员们心里越是打鼓。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谁也不知道会烧向哪里。

  李达康端坐在椅子上,腰杆挺得笔直。

  他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先机。

  高育良则显得气定神闲,手指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思考什么。

  沙瑞金等了片刻,见无人主动发言。

  他微微一笑。

  “既然都不说,那我就抛个问题出来。”

  “大家随便聊聊,畅所欲言。”

  “我就想听听大家的看法,我们汉东省的干部队伍,现在最突出的问题,是什么?”

  问题一出,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这是一个巨大的话语陷阱。

  说得好了,是向新书记表忠心,展现自己的**远见。

  说得不好,就是攻击同僚,甚至否定前任省委的工作。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假装在看面前的笔记本,实则都在用余光观察着彼此的反应。

  尤其是李达康和高育良。

  沉默中,李达康第一个抬起了头。

  他清了清嗓子。

  “沙书记,既然您让畅所欲言,那我就斗胆说几句。”

  “要我说,我们干部队伍现在最突出的问题,就是两个字。”

  “不为。”

  他加重了语气。

  “不是不能为,是不敢为,不愿为。”

  “很多干部,抱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思想。”

  “宁愿让项目烂在文件里,也不愿意承担一点风险。”

  “搞经济建设,搞改革,就是要有一股闯劲,一股冲劲。”

  “怕担责任,怕犯错误,那我们怎么发展?”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发炮弹,精准地轰向了以高育良为首的,注重程序,讲究稳妥的另一派。

  高育良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李达康没有停。

  “就拿我们京州来说,前几年那个开发项目,多少人反对?”

  “都说破坏环境,劳民伤财。”

  “我顶着压力上了,现在呢?”

  “成了京州的新名片,每年给市里带来多少税收和就业?”

  “如果我们干部都像某些同志那样,开会研究,研究再研究,那黄花菜都凉了。”

  “沙书记,我个人认为,对于敢闯敢干的干部,我们不仅不能批评,还要大力支持,甚至要为他们撑腰!”

  话说完,他看向沙瑞金,脸上写满了忠诚与担当。

  会议室里,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高育良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

  “达康同志的发言,很有**。”

  “敢闯敢干的精神,确实值得肯定。”

  “但是。”

  他话锋一转。

  “我们是党的干部,不是草莽英雄。”

  “闯劲,不能变成蛮干。”

  “冲劲,更不能冲破党纪国法的底线。”

  他的语调不高,却字字诛心。

  “我们做任何决策,都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人民的检验。”

  “程序是什么?程序就是为了防止个人主义,防止权力滥用。”

  “如果一个市委书记,可以不经过集体讨论,就擅自决定一个几十亿上百亿的项目,那还要市委班子干什么?”

  “那不是改革闯将,那是个人独断!”

  李达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高书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我李达康独断专行吗?”

  高育良平静地回道。

  “我没有特指谁。”

  “我只是就事论事,谈一谈原则问题。”

  “原则?”

  李达康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

  “高书记的原则,就是把文件从左边搬到右边,再从右边搬到左边吗?”

  “以前在吕州,一个项目,在你手里研究个一年半载,最好的发展时机都错过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对人民负责?”

  “达康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高育良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你所谓的效率,是以牺牲程序正义为代价的。”

  “丁义珍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因为某些同志的撑腰,他才敢为所欲为吗?”

  这句话,如同利剑,直插李达康的要害。

  “你!”

  李达康笑了笑,“高书记,你这是在这里含沙射影啊!”

  “丁义珍的问题,是我的责任吗?”

  “那是你们政法系统监督不力!”

  “一个市委书记,对自己治下的干部**问题,难道就没有领导责任吗?”

  高育良也毫不退让。

  “出了事就想着把责任推给下属,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要强!”

  会议室里,火药味已经浓烈到了极点。

  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

  沙瑞金坐在主位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淡淡的微笑。

  他既不制止,也不表态。

  就像一个饶有兴致的观众,看着舞台上两个主角的精彩表演。

  他要看的,就是这个。

  他要让汉东省官场的所有矛盾,都在他面前,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李达康看着高育良,高育良也看着李达康。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仿佛有电光火石。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沙瑞金手中的钢笔,轻轻地,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笃。”

  一声轻响。

  李达康和高育良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几乎是同时,缓缓地坐了下去。

  沙瑞金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看来,大家的看法,分歧很大嘛。”

  “不过,有分歧是好事,说明大家都在思考问题。”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达康同志的闯劲,和育良同志的稳健,都有可取之处。”

  “今天就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