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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寂。

  马云波的大脑,被那声遥远的巨响震成了一片空白。

  马云波不是在演戏了。

  这一刻,他就是马云波,一个眼睁睁看着整个东山滑向深渊,却无能为力的公安局副局长。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死了一个政法委书记的独女,梁群峰的怒火会把整个东山烧成灰烬。

  他和祁同伟的约定,那个铲除塔寨、让东山重见天日的计划,也会随着梁璐的死,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也得不到医治!

  “林耀东!”

  马云波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珠死死地瞪着那个依旧悠闲品茶的男人。

  他一把挥掉茶海上所有的茶具。

  “哗啦——”

  紫砂壶、公道杯、闻香杯、品茗杯,碎了一地。

  滚烫的茶水溅在林耀东的手上,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把东山给毁了!”马云波的声音嘶哑,“你把所有人都毁了!”

  林耀东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手背上的水渍,然后起身对着马云波吼道:“马云波,你冷静一点。”

  “毁掉东山的,不是我。”林耀东平日里的镇定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癫狂,“是那个姓梁的女人,是祁同伟。”

  “是他们这些外姓人,打破了东山的规矩。”

  马云波指着他,手指剧烈地颤抖,“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他转身就跑,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会真的掏枪杀了林耀东。

  他冲出茶室,冲下木楼,带着满身的水汽和杀意,钻进自己的车里。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梁璐不能死!

  她绝对不能死!

  只要她还活着,他和祁同伟的约定就还有效。

  东山,就还有救!

  轮胎**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马云波一路闯着红灯,冲向市区的干部宿舍楼。

  市委干部宿舍楼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警灯闪烁,将惊慌失措的人脸映得一片惨白。

  警戒线被迅速拉起,穿着**的警察正在疏散楼里的住户,消防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夜空。

  马云波几乎是撞开车门冲下来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混乱中依然挺拔的身影。

  祁同伟。

  他没有穿警服,只是一件简单的衬衫,脸上沾着灰尘,正冷静地指挥着现场的警员。

  “所有住户全部疏散到三百米外!快!”

  “消防组,检查燃气管道!确认没有二次爆炸的风险!”

  “封锁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

  马云波踉跄着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祁局!”

  他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

  “梁老师……梁老师怎么样了!”

  祁同伟转过头,他脸上没有马云波预想中的悲痛或慌乱,只有一种冻结般的冷静。

  “还没有见到她。”

  马云波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爆炸发生的时候,她应该在宿舍里。”

  “我刚刚联系过她,电话打不通。”

  马云波顺着祁同伟的视线看去。

  三楼,一个窗口黑洞洞的,玻璃全碎了,墙体上布满了被熏黑的痕迹和狰狞的裂纹。

  马云波的大脑嗡嗡作响。

  “爆炸的威力……大吗?”

  “只是普通雷管,引爆了少量助燃物。”

  “不是烈性**,威力被控制在室内,没有伤及主体结构。”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整栋楼塌了,后果不堪设想。

  祁同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看着楼道已经没有人下来,他拨开人群,径直走向那栋还在冒着青烟的宿舍楼。

  “祁局!危险!”一个年轻警察冲上来想拦住他。

  “滚开!”

  祁同伟一把推开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他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梁璐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能。

  他重生归来,步步为营,扳倒高启强,调任东山,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积攒足够的资本,为了将来能亲手把侯亮平那些伪君子拉下神坛!

  而梁群峰,汉东省政法委书记,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维系他和梁群峰之间关系的纽带,不是那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而是梁璐这个人。

  只要梁璐活着,他就是梁群峰的女婿。

  梁群峰出于**前途的考量,出于对女儿未来的安排,就必须保他,必须帮他。

  可如果梁璐死了……

  一个死去的女婿,对梁群峰来说,还有什么价值。

  所以,梁璐绝对不能死!

  祁同伟跑到三楼,踢开半掩房门,灰尘与硝烟混合的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祁同伟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脚下是碎裂的木屑和玻璃。

  天花板上,钢筋扭曲着**出来。

  爆炸的核心在茶几,那里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浅坑。

  冲击波将一切都推向了墙壁。

  他的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直到,他看见了客厅角落里的那堆东西。

  那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破损的人偶。

  血肉模糊,肢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

  他缓缓走过去,皮鞋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没有悲伤,没有恐惧。

  这个人是谁,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这个人的死,会给他的计划带来多大的变数。

  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时,一点微弱的闪光,从那片焦黑和血污中透了出来。

  是一条项链。

  纯金的链子,款式老旧,甚至有些俗气。

  祁同伟的动作停住了。

  这条项链,他认得。

  结婚第一年,梁璐过生日,他还是个小小的科员,为了讨好这位省政法委书记的千金,他跑遍了全市的金店,花光了三个月的工资,才买下这条项链。

  他记得送出去时,梁璐脸上那种嫌弃又不得不接受的表情。

  后来,她再也没戴过。

  一个荒谬却又极度合理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的大脑——眼前血肉模糊的人正是梁璐。

  “祁局!”

  马云波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息,一张脸煞白如纸。

  当他看到角落里的那具尸体时,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他踉跄着扑过去,在离尸体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不敢再上前。

  “梁老师……”

  马云波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低头看着那片血污,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

  “是梁璐……真的是她……”

  马云波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跪倒在地。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