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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云波转身,手已经搭在了冰冷的门把手上。

  他赌赢了。

  办公室里这个年轻的局长,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诈他而已。

  只要他走出这扇门,把消息传出去,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就去街角的公共电话亭,而不是用自己的手机。

  “**是止痛,但也会上瘾。”

  祁同伟平淡的语调从背后传来,像一把没有温度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马云波最见不得光的伤口。

  “瘾上来了,比枪伤还疼吧?”

  马云波的身体僵住,搭在门把上的手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收了回来。

  这个秘密,是他和妻子之间最深的炼狱,是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每晚回家都要面对的崩溃和无力。

  祁同伟怎么会……

  “我查过嫂子的病历。三年前,为了给你挡那一下,霰弹枪,三十七颗钢珠,打进了后腰和脊椎。”

  祁同伟的声音还在继续,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取出了三十一颗,还有六颗,留在了身体里,靠近神经,不敢取。”

  “所以她离不开**。从一开始的一天一针,到现在,一天三次。有时候半夜疼醒了,还得加一针。”

  马云波缓缓转过身,他看着祁同伟,那个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刚刚挺直的腰杆,瞬间垮了下去。

  所有的强作镇定,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些细节面前,被击得粉碎。

  这不是试探,更不是恐吓。

  这是宣判。

  祁同伟连他妻子一天打几针**都一清二楚。

  “正规渠道的**,管控极严,你根本拿不到那么多。所以只有林耀东能给你。”

  “他把药给嫂子,等到嫂子成瘾以后,利用嫂子的命,给你拴上一条挣脱不掉的狗链子。”

  马云波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想反驳,却发现每一个字都如同铁证。

  他想到了妻子在深夜里因为药效过了,疼得浑身痉挛,死死咬住被角,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样子。

  想到了自己一个缉毒警察,却要从毒枭手里为妻子求来救命的药。

  巨大的屈辱和痛苦,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祁局……”

  他终于挤出了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我……”

  “你是个好警察。”祁同伟打断了他,“你也是个好丈夫。”

  “但东山这个地方,不让好人有好报。”

  祁同伟绕过他,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马云波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我来之前,就跟东山医院的人要了嫂子的病历,然后给了京州**的李维民教授。”

  “李教授组织了专家会诊,他们有一个初步的方案。用一种新的微创技术,可以把剩下的六颗钢珠取出来。手术成功率,百分之七十。”

  百分之七十。

  这四个字,瞬间让马云波的眼睛泛光!

  他这几年来,他找遍了汉东省所有的专家,得到的答复都是“风险太大,建议保守治疗”。

  他以为,妻子的一生,就要在无尽的疼痛和药物依赖中度过了。

  他从未想过,还会有希望。

  马云波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祁同伟,这个上任第一天,就把他所有秘密都掀开的男人。

  他忽然明白了。

  祁同伟不是来抓他的。

  或者说,抓他,不是最终目的。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让嫂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用再靠**,不用再半夜疼醒。”

  祁同伟打开了烟盒,递了一根过去。

  马云波没有接。

  祁同伟自己点上,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我也想让你,重新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缉毒警。你的功劳,你的牺牲,不应该被埋没在塔寨的**里。”

  “马云波,我们是同一类人。”

  祁同伟的身体靠向椅背。

  “我们这种没背景,没靠山的人,想往上走一步,比登天还难。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

  “我懂你。”

  这三个字,彻底击溃了马云波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硬汉,一个在枪林弹雨里都未曾退缩过的警察,此刻,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他不是不懂好坏,不是不知对错。

  只是现实,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现在他又有了选择的机会!

  马云波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是无尽的恨意和不甘。

  “我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嫂子一个机会。”

  祁同伟把桌上那份病历,推到马云波面前。

  那份薄薄的病历,此刻在马云波手里,却重如山岳。

  希望,是比绝望更折磨人的东西。它让你看见天堂,却又用现实的锁链,将你死死地捆在原地。

  “祁局……”

  “我收了林耀东三百万。”

  这个数字,是他堕入深渊的坐标,是他背叛警徽的铁证。

  “我这样的人,还有资格谈什么机会?”

  他将那份病历推回桌子中央,动作很轻,却像是在割舍自己最后一点念想。

  “我要是是进了监狱,我夫人还能到京州去治疗吗?这笔手术费,谁来出?”

  “祁局,是你来出,还是国家替一个罪犯的老婆出?”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不是质问,而是自嘲。

  他把自己所有的路都堵死了,然后摊开给祁同伟看。

  你看,我没救了。

  祁同伟没有碰那份病历。

  “马云波,那些钱你动了没有?”

  “没有……”

  “为什么不动?”

  “我……”马云波语塞。

  为什么?他自己也问过自己无数遍。

  他痛恨那笔钱,因为那笔钱日夜噬咬他的良心。

  可他又不敢退,不敢扔。

  那是他彻底倒向林耀东的凭证。

  “因为你心里清楚,那不是你该拿的钱。”

  “你把逻辑搞错了。”

  “林耀东给你的,从来就不是钱。他真正给出去的,是药。是那些严格管控,只有他才能搞到的**。”

  “是你夫人接手了林耀东的药,她需要用药来维持生命,这无可厚非。这是一个病人在求生。”

  马云波的大脑嗡的一声。

  祁同伟在说什么?

  他在……偷换概念?

  不,他是在重新定义整件事的性质!

  “至于那三百万……”祁同伟转过身,重新对上他的视线,“那不是贿赂。”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马云波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是贿赂?那是什么?是林耀东的慈善捐款吗?

  “那是你,为了打入塔寨的犯罪核心,为了获取林耀东、陈文泽等人的绝对信任,向上级申请并被批准的,一笔不得不收的赃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