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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瑞金靠在椅背上,脸上严肃,但心底里,却在冷笑。

  好一个陈岩石!

  又老,又臭,又硬!

  果然是一把好枪,指哪打哪,而且火力十足。

  他倒要看看,田国富这个纪委书记,要怎么接下这滚烫的炮弹。

  田国富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心里把陈岩石骂了千百遍。

  这老东西,就是沙瑞金今天捡来的一个烂石头,今天这一下,结结实实地砸向了祁同伟,也溅了他田国富一身的泥水。

  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高育良。

  高育良面沉如水,稳坐如山,但那紧绷的嘴角,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再看另一边的刘**,虽然事不关己,但谁都知道,如今的汉东政坛,随着赵家的倒台,高育良和刘**因为祁同伟这个共同的纽带,已经隐隐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保祁同伟,就是保住汉东本土派系最后的颜面和制衡力量。

  他田国富如果顺着陈岩石的话,对祁同伟发难,就等于是同时得罪了高、刘两位大佬。

  可如果他当场推辞,驳了陈岩石的面子,那坐在主位上的沙瑞金,又岂会善罢甘休?

  这位空降书记,正愁找不到由头来敲打他!

  “陈老,您先别激动。”

  “您反映的这个情况,性质非常严重。殴打老干部,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极其恶劣的行为,是我们党纪所不能容忍的!”

  这话一出,陈岩石的脸色稍缓。

  高育良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然而,田国富话锋一转。

  “但是呢,我们办案,要讲规矩,更要讲程序。不能凭一腔热血,更不能因为个人情绪。”

  他看向沙瑞金,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极低。

  “祁同伟同志现在的行政级别,是副**,明确的副部级干部。按照我们纪委的工作条例,对于同级的省委常委和副省级领导干部,省纪委只有监督权,并没有直接立案调查的权力。”

  “尤其是陈老刚才提到的,祁同伟同志在担任科长时期的作风问题,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调查历史问题,程序上要求更加慎重,更加严谨。”

  “所以……”

  田国富顿了顿,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核心观点。

  “这件事,如果要查,必须要先形成书面材料,上报中央纪委。只有得到京城的批复和授权,我们省纪委才能在京城纪委的指导下,开展初步的核查工作。”

  一番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他既肯定了陈岩石反映问题的严重性,又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了出来,把皮球稳稳地踢向了京城。

  最后,他还不忘补上最关键的一句。

  “当然了,这只是程序上的流程。至于我们汉东省委,要不要启动这个程序,要不要向京城上报……最终,还是要由沙书记您这个班长,来拍板定夺!”

  说完,他便闭上了嘴,恭敬地看着沙瑞金,他只负责解释规则,不负责做出决定。

  沙瑞金心中冷笑。

  好一个老狐狸!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顺带给自己戴了顶高帽,把难题又丢了回来。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把问题公开化,摆在台面上,让高育良无法再装聋作哑。

  这就够了。

  沙瑞金端起茶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吹了吹热气,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留给了高育良。

  高育良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我不同意田书记的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沙瑞金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他直视着陈岩石。

  “陈老,您刚才提到的那两件所谓的殴打,事件,听起来确实很严重。但据我所知,这两件事,当年组织上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并且已经对祁同伟同志做出了相应的处理。”

  “第一次,他被从京州公安局,一个省会城市的核心部门,直接调离,这本身就是一种严厉的组织处分。”

  “第二次,他有了一个一等功,还把他下放,沙书记,请问,这难道不是处罚吗?”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却寸步不让。

  “一件已经由组织处理过,并且已经结案的事情,时隔多年,现在又拿出来反复地讲,反复地追究。陈老,这不符合我们党的组织原则吧?”

  “哈哈哈……”

  高育良话音刚落,陈岩石突然发出一阵干涩而刺耳的笑声。

  “处罚?高书记,你竟然管那叫处罚?”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你当我是老糊涂了吗!他那是被处罚吗?他那是去镀金!是去捞取**资本!”

  “他每一次被你们所谓的处罚,回来之后就官升一级!第一次,拿着一等功回来!第二次,又是一个一等功!”

  “这样的处罚,我也想要!在座的各位,谁不想要?!”

  陈岩石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高育良看着状若疯狂的陈岩石,脸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近乎于嘲弄的笑容。

  “镀金?”

  “陈老,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去镀金需要先在自己身上,挨上几个枪子儿的。”

  此言一出,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京海那一次,如果不是他命大,他根本就回不来了。东山那一次,东山市公安局局长马云波同志壮烈牺牲,他也差点把命丢在那里。”

  高育良嘴角噙着笑,“如果这就是您口中所谓的镀金,那确实是个不错的晋升捷径。我建议,可以在我们汉东的干部队伍里推广一下。”

  “让大家都去试试,看看有几个人,能镀上这层金,活着回来。”

  高育良的这番话,瞬间剖开了陈岩石那正义凛然的外衣,露出了底下那点因为个人恩怨而驱动的、丑陋的内核。

  什么为党为民,什么主持公道。

  在血与火的功勋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陈岩石的脸,瞬间从涨红变成了酱紫。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所有的心思都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羞辱!

  这是比当年被祁同伟丢出办公室,更大的羞辱!

  “你!高育良!”

  他终于彻底失控,一根枯瘦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直直地指向高育良。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在包庇!是在纵容!”

  “你还是不是一个党员?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教书育人的初心!”

  “为了你自己的学生,你连最基本的是非黑白都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