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

  省公安厅指挥中心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

  之前那种混乱而紧张的气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效到冷酷的机械运转。

  电话铃声和键盘敲击声,被压得极低,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来自指挥台的每一道命令。

  祁同伟就站在那张巨大的电子地图前,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已经站了整整三个小时。

  不喝水,不坐下,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那张由他亲手编织的天罗地网,正在以山水庄园为中心,一寸寸地收紧。

  无数的警力,被精准地投放到了每一个可能逃窜的路口,每一片可能藏身的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早上七点。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已经熬得双眼通红,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指挥台上那部对讲机终于响了起来。

  “滋……滋……”

  轻微的电流声,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祁同伟那尊雕塑般的身体,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拿起对讲机。

  “说。”

  一个字,沙哑,冰冷。

  对讲机那头,传来了程度声音。

  “报告厅长!”

  “人……抓到了!”

  这几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整个指挥中心炸响。

  所有熬了整整一夜的警察,在这一刻,都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如释重负。

  唯有祁同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地址。”

  他从牙缝里,又挤出了两个字。

  “京郊,废弃的第三钢铁厂。”

  祁同伟放下对讲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转过身,径直朝着指挥中心的大门走去。

  门口的警员想要跟上去,却被他一个冰冷的动作制止了。

  他没有带任何人。

  ……

  一辆丰田,在黎明前空旷的街道上疯狂疾驰。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向后倒退,化作一片片模糊的光影。

  祁同伟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

  他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抓到凶手的喜悦,没有即将复仇的**。

  只有一片空洞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高小琴的脸,在她倒下时的那句“下辈子……别……别再当英雄了”,像是一根毒刺,反复地扎在他的心口。

  英雄?

  他不是英雄。

  他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车子一路开到了南郊。

  远远的,就能看到废弃钢厂那立在晨曦中的巨大烟囱。

  钢厂门口,已经被拉上了长长的警戒线。

  十几辆警车,无声地闪烁着红蓝相间的警灯,将这片破败的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

  祁同伟将车子猛地刹停在警戒线前。

  车门打开。

  他从车上走了下来。

  身上那件沾满干涸血迹的休闲服,在晨风中,显得格外刺目。

  早已等候在此的程度,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厅长!”

  祁同伟没有理他,目光越过他,直接看向了不远处,那两个被特警死死按在地上的身影。

  两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脸上没有什么惊慌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种职业杀手特有的冷静和麻木。

  即使被数个枪口指着头,他们的身体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祁同伟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两个人走了过去。

  周围的特警,看着这个从指挥中心直接赶来,一身血衣的公安厅长,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气,让这些见惯了生死的特警队员,都感到了一阵心悸。

  祁同伟走到了那两个杀手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那两个杀手也抬起头,看着他。

  他们的脸上,没有求饶,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祁同伟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开始微微颤抖。

  就是这两个人。

  就是这两张麻木不仁的脸。

  他们亲手,毁灭了他的一切。

  祁同伟缓缓地,向旁边的程度,伸出了手。

  程度愣了一下,没明白厅长的意思。

  “枪。”

  祁同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程度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厅……厅长……您……”

  他想劝,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从祁同伟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看到了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

  他知道,自己如果敢说一个“不”字,厅长会毫不犹豫地亲手从他身上抢。

  在众目睽睽之下,程度颤抖着,解下了腰间的配枪,递了过去。

  冰冷的枪柄,握在手心的瞬间。

  祁同伟那双颤抖的手,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他打开了**的保险。

  在场的所有警察,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干什么?

  他难道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地处决?

  祁同伟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惊骇。

  他抬起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地上第一个杀手的右手手腕。

  砰!

  一声枪响,撕裂了黎明的宁静。

  那个杀手发出一声闷哼,手腕处炸开一团血花。

  但他没有叫。

  他只是死死地咬着牙,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祁同伟。

  祁同伟的面孔,没有任何变化。

  他调转枪口,对准了那个人的左手手腕。

  砰!

  又是一枪。

  然后,是右腿的膝盖。

  砰!

  最后,是左腿的膝盖。

  砰!

  四枪。

  精准地,废掉了那个杀手的四肢。

  整个过程,祁同伟的动作,冷静得像一个正在手术台前进行精密操作的外科医生。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在地上痛苦抽搐,却依旧一声不吭的硬汉一眼。

  他转过枪口,对准了另一个人。

  同样的位置。

  右手,左手。

  右腿,左腿。

  砰!

  砰!

  砰!

  砰!

  又是四枪。

  清脆的枪声,在空旷的废钢厂里,回荡不休。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只有那两个人的闷哼声。

  所有的警察,都被眼前这血腥的一幕,给彻底镇住了。

  祁同伟把枪丢给程度。

  他转过身,面对着已经面无人色,呆若木鸡的程度。

  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出了那句,让所有人遍体生寒的话。

  “杀了人还抗拒抓捕,程度,你做的很好,枪法很准。”

  “送去医院,用酒精给他们洗洗枪眼,不要感染了!”

  程度扫了一眼众人,叫来特警队长,“情况说明怎么写,不用我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