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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舟在仙京南城外缓缓降落。

  夙夜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雪倾身后,将一件绣着暗纹的玄色披风披在了她肩上,隔绝了仙京清晨的微凉雾气。

  随着厚重的船板搭上地面,一股比洛水城更加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仙京不愧是三界中枢,即便在秽瘴四起的乱世,城内的秩序依旧井然。

  雪倾走下飞舟,夜家早已派人在此等候,为首的管事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阁主。”

  萧霁、谢无咎与夙夜三人紧随其后。

  雪倾并未急着返回雪庐,而是望向仙京那座笼罩在晨曦中的巍峨城廓,目光穿透了重重楼宇,落在了一处被符光隐隐笼罩的仙府之上。

  她理了理肩上的披风。

  “你们各自去按照计划忙吧,我去拜访一位故人。”

  说完,雪倾没有在原地过多停留,转身朝着与三人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

  半个时辰后,雪倾的身影,停在了那座气势恢宏的山门之外。

  琉光华府。

  三界符道之魁首,宗门底蕴深厚,仙京四大仙门之一,实力不亚于云穹帝宫。

  山门口,没有凶神恶煞的守卫,只有两名身着月白道袍、手持拂尘的年轻弟子,神情淡然地立于两侧,自有一股仙家气度。

  雪倾上前,其中一名弟子抬手拦住了她,声音客气却疏离:“这位道友,琉光华府今日谢绝访客,请回吧。”

  雪倾并未动怒,只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令牌,递了过去。

  那令牌上,雕刻着琉光华府的独特徽记,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

  那弟子看到令牌,神情微变。

  这居然是琉光华府的贵客令牌?!

  要知道,在三界之内,拥有琉光华府贵客令牌的人寥寥数几。

  有了这个令牌,几乎等同于可以请求琉光华府无条件做一件事。

  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有这样的令牌?

  据他所知,上一次琉光华府给出这个令牌的时候,还是十年前的仙京大典。

  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原来是琉光华府的贵客,失敬。不知贵客前来,所为何事?”

  “我找文渊长老。”雪倾淡淡开口,“烦请通传一声,在下雪倾,前来拜会。”

  “雪倾?”那弟子愣了一下,显然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有些耳熟。

  但见对方手持贵宾令,气度不凡,也不敢多问,只得恭敬地说道:“请贵客稍候,我这便去通传。”

  那弟子不敢怠慢,捏碎了一张传讯符,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山门深处。

  雪倾并不着急,她安静地站在山门前,任由那些蕴**强大力量的符文光华,在她身上流淌而过。

  她知道,从她踏入琉光华府地界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一举一动,便已落入了琉光华府的感知之中。

  很快,那名弟子便匆匆返回,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长老服饰的中年修士。

  那中年修士快步上前,对着雪倾行了一个平辈之礼,语气客气却也带着几分疏离。

  “仙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文长老已在清心殿等候,请随我来。”

  雪倾淡然颔首,跟着那名长老,一步步踏上了通往琉光华府深处的白玉石阶。

  沿途的亭台楼阁,廊柱飞檐,甚至是脚下的每一块地砖,都烙印着或繁或简的符文。

  这些符文彼此勾连,构成了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护山大阵。

  这里是文渊的地盘,一个由无数符箓构建起来的,绝对领域。

  雪倾心中清楚,今夜的会面,不会轻松。

  那位活了上千年的文长老,

  他心中藏着的秘密,远比小婵看到的幻境,要多得多。

  而她,必须撬开他的嘴。

  清心殿内,燃着安神静气的檀香。

  雪倾被引至殿中时,文长老正背对着她,埋首于一张石桌前,专心致志地篆刻着什么。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道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仅从背影看,便透着一股严谨与古板。

  “文长老。”雪倾先行开口,声音清淡。

  文渊缓缓转过身,那双向来精明锐利的老眼,此刻却带着几分长辈看晚辈的温和笑意,仿佛只是在见一位寻常的故人。

  “不必多礼,请坐。”

  他指了指一旁的待客椅,自己则慢悠悠地坐到了主位上。

  文渊提起茶壶,亲自为她斟了一杯灵茶,“阁下十年不见,风采依旧。”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与小婵的朋友话家常。

  “小婵那孩子,心思单纯,你当年在上古秘境时便多番照拂于她,老夫在此,代她谢过你了。”

  雪倾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她知道,这是老狐狸的开场白,先将她定义为“小婵的朋友”,把话题框定在私人情谊上,以此来占据主动。

  “文长老客气了。”雪倾放下茶杯,抬眸迎上他的视线,“晚辈与小婵是朋友,照拂她是应该的。只是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叙旧。”

  她不打算绕圈子。

  “晚辈想向长老打听一件事。”

  文渊端着茶杯的手,动作没有半分变化,脸上的笑意也未减。

  “哦?不知你想打听什么事?”

  雪倾抬眸看向文长老,目光清澈而直接。

  “晚辈想向长老打听,一件关于‘无念符心’,与蓬莱姬氏的事。”

  “哐当。”

  茶杯脱手,摔在石桌上,滚烫的灵茶溅出,氤氲起一片白雾。

  文渊那双向来精明的眼眸,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一股庞然的威压,如同山岳般朝着雪倾当头压下!

  然而,那足以让寻常修士神魂不稳的威压,落在雪倾身上,却如清风拂面,甚至没能让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有半分晃动。

  他死死地盯着雪倾,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他三令五申让小婵烂在肚子里的事,会被一个外人,用如此平淡的语气,一语道破。

  “是那丫头告诉你的?”文长老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颤抖。

  “自然是小婵告诉我的。”雪倾答得坦然。

  她上前一步,将小婵在海底幻境中所见的一切,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从那座燃烧的宫殿,到那场悲怆的献祭,再到那个被送入时空裂缝,名为“阿鸾”的女童。

  文长老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

  他撑着石桌的手,青筋暴起,死死地攥着那只破碎的茶杯,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活了上千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可眼前这女子,那双眼眸却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身后站着的,是能搅动三界风云的存在。

  这个人,太危险了。

  若是寻常人得知这个秘辛,他绝不会留他性命。

  可偏偏,她又是小婵唯一全然信赖的人。

  半晌,文渊收起威压,换上了冷静的口吻,但脸色沉得可怕。

  “什么幻境,什么献祭,那不过是小孩子神魂受损,胡思乱想出来的梦话罢了,当不得真。”

  雪倾看着他这副此地无银的模样,唇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是真是假,长老心中,应当比我更清楚。”

  她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小婵虽然年幼,却并非不辨是非之人。更何况,文长老当年不也是因为这个秘密接近的小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