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处密林内。

  任青衣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她身上那件素来洁净的衣裙破了好几道口子,渗出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狼狈的冷意。

  夙夜跟在她身后,半张面具下的唇紧紧抿着,目光落在她背影的伤处,带着一丝担忧。

  两人间的气氛沉闷得像一块铁。

  终于,夙夜还是没忍住,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递了过去。

  “师姐,上药。”

  任青衣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怎么?现在想起我这个师姐了?”

  夙夜递药的手猛然一僵,指尖泛白。

  他默默地将药瓶收了回去,重新恢复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一声不吭地继续跟在任青衣身后。

  任青衣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沉闷气息,这让她心中愈发烦躁。

  去救雪倾的萧霁久久未归至今为止杳无音讯,而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夙夜也变得让她心烦。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的如此失控。

  从崖底之后,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没想过,曾几何时,她最信赖的两个人,会变成这样。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任青衣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

  她盯着夙夜,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带着审视的意味。

  “崖底那天,你是和雪倾一起回来的。告诉我,萧霁、贺云昭、你还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贺云昭会带着点星门的人,突然与我们分道扬镳?”

  夙夜的面具挡住了他的神情。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萧霁师兄与贺云昭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所以……”

  “你也拿萧霁的谎话来骗我?”任青衣打断他,脸上满是失望。

  夙夜彻底沉默了。

  任青衣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脸色变了又变。

  她眼中的锐利缓缓褪去,积压的怒火被她强行压下,语气竟是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往日里对他才会有的温和与信赖。

  “夙夜,我把你带回太玄宗,一直当你是最能信任的亲人。”

  她上前一步,试图用昔日的情分,撬开他紧闭的嘴。

  “我们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你和萧霁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夙夜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挣扎与纠结。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声音艰涩。

  “师姐,我不能说。”

  他答应了萧师兄,不能说。

  任青衣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失望和冰冷。

  “好,你也和那个花奴一条心。”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失望和怒意再也无法掩饰。

  夙夜瞳孔一缩,“我没有!”

  “是吗?”任青衣冷笑,再无耐心,“那就用你的行动证明给我看!”

  她丢下这句话,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背影决绝。

  夙夜站在原地,没有如往常第一时间跟上去。

  他复杂地看着任青衣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中却回荡着另一种声音。

  就在刚才,在他嗅到的所有情绪里,没有丝毫的恳切与亲近,只有一股被压抑到极致的、尖锐的愤怒。

  师姐……在骗他。

  *

  幻林之内,日头升起。

  惨白的光线穿过浓雾,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让那些扭曲的树影显得愈发阴森诡异。

  小婵仍在走着。

  她像一个被抽去魂魄的木偶,双眼空洞,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是麻木地,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向前。

  意识是混沌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要去向何处。

  体力早已耗尽,全凭一股被幻境植入的执念支撑着。

  终于,她的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一倒,便再也起不来了。

  四周那些如同枯死般的藤蔓,在她倒下的瞬间,仿佛嗅到了血肉的甜香,悄无声息地活了过来。

  它们蠕动着,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朝着她瘦弱的身体缓缓爬来。

  藤蔓的尖刺轻易地扎入小婵瘦弱的手臂,一股贪婪的吸力传来,汲取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生机。

  “唔……”

  一声细弱的闷哼从她唇间溢出,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剧痛让涣散的意识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她睁开眼,看着那些正吸食着自己血液的诡异藤蔓。

  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虚弱地挣扎,可藤蔓却越缠越紧,根本挣脱不开。

  力气很快耗尽,挣扎也渐渐停歇。

  算了。

  小婵自我放弃般地停止了挣扎,任由那些藤蔓将她越缠越紧。

  她要死了。

  被大师兄放弃,被同门算计,如今还要被这林中的怪物吞噬。

  不会有人来救她,也从没有人在乎过她。

  这样也好。

  小婵缓缓闭上眼,认命般准备迎接死亡。

  就在她准备彻底放弃,任由意识沉入永恒黑暗的时候,耳边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气息震动。

  像是一阵风,正以极快的速度,破开这死寂的浓雾,朝着她这个方向笔直地冲了过来。

  有人来了?

  小婵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循着那动静看去。

  迷雾中,一道人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她飞速奔来,越来越近。

  是死前的幻觉吗?

  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想着,意识又开始下沉。

  在她闭上眼的前一刻,她隐约看到那个人影终于奔至近前,手中**挥舞,吃力地斩断着缠在她身上的藤蔓。

  紧接着,那人跪在她身前,微凉的指尖捏开她的下颌,俯身将一颗丹药喂入她口中。

  那人身上,还贴着两张眼熟的疾行符。

  是……她?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小婵的意识,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此时,小婵身边,雪倾半跪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

  几个时辰不计后果的狂奔,几乎耗尽了她靠丹药强行提起的全部灵力。

  贴在她身上的两张疾行符已经快化为灰烬,残余的灵力在经脉中灼烧着,带来阵阵刺痛。

  喂给小婵的那颗丹药也是她身上仅剩的几颗疗伤丹药里,药效最好的一枚。

  她看着地上昏迷不醒,完全成了拖累的小婵,眉头紧紧蹙起。

  疯了。

  真是疯了。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

  雪倾深吸口气,强撑着站起身。

  她打量着危机四伏却对她不起作用的幻林,第一次觉得自己废掉的灵根还算有些用。

  她再次看向地上的小婵,脸上没有半分救人后的欣慰,只有审视货物般的冷静与估量。

  “你最好值这个价。”

  雪倾喃喃自语。

  不然她会后悔自己愚蠢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