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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畿大营的“军医速成班”正式开课。

  李梵娘深知时间紧迫,任务艰巨。

  她摒弃了繁复的理论,直接从最实用的战场急救入手。

  第一堂课,面对几十个五大三粗却对医术一窍不通的汉子。

  李梵娘拿出了她连夜赶制的简易教材,是用炭笔画在粗麻布上的图解步骤。

  她声音清亮,条理分明。

  “战场上,血就是命!第一时间止住血,就抢回了一半生机。”

  “今天,先学这几种最常见的止血法:指压、加压包扎、止血带……”

  然而,实践环节却出了状况。

  当李梵娘让一个老兵扮演伤员,在手臂上涂抹上特制的红色颜料模拟鲜血。

  让另一个学员上前练习加压包扎时,那年轻的士兵看着“汩汩流血”的手臂,脸色瞬间煞白,手抖得像筛糠,怎么也绑不好布条。

  “俺……俺见不得这多血……”

  小兵嗫嚅着,眼看就要晕过去。

  哄笑声在营帐里响起。

  李梵娘眉头微蹙,正要上前,一个人比她更快一步。

  杜仁绍不知何时站在了帐门口,他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拎起那快要软倒的小兵的后领。

  “这点‘红水’就吓破胆?”

  杜绍仁声音不高,却如金石交击。

  “上了阵前,同袍的热血泼面而来,难道你便闭眼待毙?等着给弟兄们收尸么?!”

  字字句句裹着杀伐之气,瞬间将那哄笑与惶然碾得粉碎。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军万**煞气,瞬间镇住了场面。

  小兵一个激灵站直了,脸更白了,但眼神却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杜仁绍转头看向李梵娘,眼神柔和下来,带着讨好。

  “李大夫,你看这样行不?让这些怂包蛋子,两两一组,互相给对方‘放血’包扎!”

  “见惯了自己身上的‘血’,看他们还怕不怕!”

  这提议简单粗暴,却意外地有效。

  士兵们面面相觑,但将军令下,谁敢不从?

  纷纷结对,操起特制的颜料互相在手臂、小腿上涂抹“伤口”。

  很快,营帐里便没了最初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哎哟”声和笑骂声。

  “王二!你他`**勒这么紧,想废了老子手臂啊!”

  “轻点轻点!血还没止住,骨头要被你按断了!”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李梵娘看着杜仁绍,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

  “此法甚好。”

  课后,杜仁绍磨磨蹭蹭地留到最后。

  终于,待帐内只剩下他与她二人,杜绍仁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却又在距离几步之遥处猛地刹住脚。

  手伸进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温热的油纸包。

  等其他人都走了,他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有些笨拙地递到李梵娘面前,眼神飘忽。

  “那个……辛苦了。听说你们大夫常饿着肚子看病,这是营里……”

  “不,是我让人特意从城里‘一品轩’买的点心,你……你和春儿垫垫肚子。”

  油纸包打开,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香气扑鼻。

  李梵娘看着那明显是刚出炉不久的点心,再看看杜仁绍那副强装镇定实则耳根微红的样子,心头莫名一软。

  她没拒绝,接过来。

  “多谢杜将军费心。”

  杜仁绍见她收了,眼睛一亮,搓了搓手,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只憋出一句:“明……明天我让伙房给你们送午饭!”

  说完,像怕李梵娘拒绝似的,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梵娘看着手中的点心,又看看他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摇头,唇角却不自觉地向上。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在讨好她这件事上,笨拙得像个毛头小子。

  她将那包还带着他体温的桂花糕小心收好,准备带回去和春儿分享。

  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让她在整理教案时,走了几次神。

  翌日,训练照常进行。

  有了昨日“互相放血”的教育,士兵们面对模拟的红颜料,虽然依旧有人眉头紧皱,但手抖腿软的情况明显少了。

  李梵娘着重讲解并示范了止血带的使用要点。

  “记住,这手段!非大动脉喷血,万不得已不得轻用!”

  “绑上后,每半个时辰必须松开片刻,否则这条胳膊腿就真废了!”

  杜仁绍果然又来了。

  他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的阴影里。

  原本还有些嬉皮笑脸的士兵们,都绷紧了皮。

  李梵娘瞥见他,只微微颔首,便继续教学。

  她让士兵们两两一组,在对方**模拟大动脉出血,练习止血带紧急捆扎。

  “用力!你没吃饭吗?这力道连蚊子都勒不死!”

  一个老兵呵斥着搭档。

  “嘶——轻点!你这是要直接把我腿卸下来啊!”

  另一个龇牙咧嘴。

  杜仁绍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她的专注和冷静,让杜仁绍心头的悸动更甚。

  午时将至,伙头兵拿着食盒,一路小跑着送到了军医班的营帐外。

  食盒打开,是远超两人份的丰盛午餐。

  两碗油亮喷香的红烧肉,一碟翠绿的时蔬,一大碗熬得奶白的骨头汤,还有几个松软的白面馒头,甚至贴心地备了一小碟李梵娘家乡口味的腌菜。

  “将军吩咐,请李大夫和春儿姑娘慢用。”

  亲兵恭敬地说完,便退下了。

  李梵娘看着这明显是开了小灶的午饭。

  杜仁绍的心思,简直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她既有些无奈于他的笨拙铺张,又无法否认心底的熨帖。

  军营里普通士兵的伙食她是知道的。

  “哇!好多肉!爹真是个大好人!”

  春儿眼睛都亮了,开心地摆好碗筷。

  李梵娘轻叹一声:“吃吧,别浪费了。”

  她拿起筷子,心思却飘到了帐外那个身影上。

  他……吃了吗?

  下午的课程是教授骨折的简易固定。

  李梵娘正拿着一根充当夹板的木棍,讲解如何用布条将骨折的小臂稳妥固定。

  帐帘一掀,杜仁绍又出现了。

  这次直接走了进来,走到李梵娘身边不远处站定,一副“我就看看,不说话”的模样。

  李梵娘强迫自己看着眼前的士兵和夹板。

  “将军!”

  一个胆子稍大的老兵突然喊了一声,带着促狭。

  “您站那儿多没意思,不如您来扮伤员,让李大夫给我们示范一下固定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