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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内一时间只有油灯偶尔爆开的声音。

  杜仁绍见李梵娘眉头紧锁,不由放柔了声音:“今日且看到这里,这些污秽东西,莫要久看,伤神。”

  李梵娘却摇摇头,目光依旧落在名单上一处:“我没事,只是觉得这件事背后,恐怕还藏着我们没有触及到的东西。”

  “嗯,”杜仁绍赞同,“需要从长计议。”

  夜色渐深,帐外寒意渐重。

  李梵娘看着杜仁绍喝了药,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下。

  当她抱着被褥,习惯性的打地铺时,杜仁绍却拉住了她的衣袖。

  “梵娘…”他声音低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地上凉…就在这儿吧?”

  他说着还往榻的内面挪了挪,空出位置,“我保证不乱动…就…就想挨着你近些。”

  李梵娘看着他,烛光下他脸色依旧苍白。

  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妥协了。

  吹熄了烛火,帐内陷入一片黑暗。

  军榻并不算太宽敞,两人并排躺下,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杜仁绍小心翼翼地伸出左臂,轻轻环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确保不会压到伤处。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吸了口气,鼻尖全是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和体香,一直紧绷的心神才安定下来。

  “睡吧。”他在她发间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李梵娘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找到最舒适的位置,“嗯。”

  可能是因为自家媳妇儿终于原谅自己了,心里踏实了,杜仁绍很快就睡着了。

  李梵娘却一时半会儿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账册上的数字和名单上的名字。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思绪纷杂。

  直到身后的人无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她才缓缓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翌日清晨,李梵娘醒来时,发现杜仁绍早就醒了,正侧着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爱意。

  “醒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左臂依旧环着她,“睡得可好?”

  李梵娘摇头,“心里有事,睡不踏实。”

  杜仁绍叹了口气,将她往怀里又拢了拢:“我也是。”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先起身吃点东西,再继续研究那些东西。”

  两人起身洗漱吃早饭。

  饭后,那张矮几又被抬到榻前,账册名单密信再次铺开。

  杜仁绍肩伤未愈,行动不便,主要靠李梵娘翻阅和讲解,他仔细听着,不时提出关键问题。

  “系统,帮我分析一下这些账册的记账规律、暗语代号,和名单交叉比对,标记出所有异常资金流向和可疑的地方。”

  【收到,宿主大大,扫描中…比对中…】

  系统的效率极高。

  很快,在李梵**视野中,账册上的数字和名字开始出现只有她能看见的色块儿标记和连线。

  “你看这里。”李梵娘指着一处频繁出现的大数额支出。

  “这笔钱每隔三个月便通过‘隆昌号’钱庄流出去,最终流向记的是不清楚。”

  “但看我们的人查到了这笔钱的流向,最终接收的几个商行,多是经营铁器、皮革、马匹。”

  “这分明就是在筹备私兵。”

  杜仁绍眼神一厉:“隆昌号…是苏州顾家暗中控股的钱庄之一,继续!”

  “还有这些,”李梵娘又抽出几页,“购买了大量硫磺、硝石、铅粉,名义上是制药或烟花,但这么大的量,根本不符合常理。”

  “更不用提他们还买了许多朝廷严格管控的药材,像是乌头、砒霜、曼陀罗…与他们那密室里的‘试验’对得上。”

  她手指划过名单上的几个名字:“这几个太医院的医官、地方上的名医,他们的家族或本人,和这些药材的采购、运输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有两位的家人,就在名单之上。”

  杜仁绍冷笑:“用朝廷的太医,用民间的名医,为他们研制那些害人的毒物和邪药,真是好算计!”

  【宿主,有新发现。】

  系统突然出声提示,【这几封密信用的墨和纸有些奇怪,应该是需要特定药水。】

  李梵娘立刻从药箱中取出几个小瓷瓶,按照系统的提示调配出药水,用棉签小心地涂抹在几封看起来最为普通的家书上。

  很快在信纸空白处浮现出另一行行更加隐秘的小字。

  当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连杜仁绍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面不仅提到了几种正在试验阶段,可用于大面积污染水源或粮草的毒药配方。

  还隐约提及了在几位边疆大将、甚至一位皇室宗亲身边“种钉子”的进展,以及…等待“京中大风起”的信号。

  “他们…他们这不只是想敛财,…”李梵娘声音有些发颤,“他们这是要…要…”

  “是要掘我大胤的根!”杜仁绍接过话,脸色铁青,一拳砸在矮几上。

  “腐蚀朝纲,掌控军资,渗透军队,甚至把手伸进了宗室,等待合适的机会里应外合。”

  “这‘云山亭’是想将这江南乃至更多地方,从大胤版图上割裂出去,自立为王。”

  帐内一片死寂。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一切有了准确的证据后,冲击依旧不小。

  良久,杜仁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些东西,必须立刻上报陛下,光凭我们如今在江南的人手,不足以应对这些。”

  他看向李梵娘:“梵娘,帮我研磨,我要写密奏。”

  李梵娘点头,迅速铺纸研墨。

  杜仁绍强忍着肩伤疼痛,将目前所获的证据、他们的分析判断,以及江南局势的严峻性,尽数写下。

  最后他恳请陛下授予临时决断的权利,并秘密调来给我。更多可信的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密信用特殊药水书写,干涸后字迹隐去,看起来就像一张白纸。

  又用火漆密封,盖上他的私印。

  “王猛!”

  王猛应声走进来。

  “你亲自带人,八百里加急,将密信送到京城,面呈陛下,沿途不得有任何耽搁,不得经任何驿站!若遇阻拦格杀勿论!”杜仁绍语气森然。

  “是!”王猛深知事关重大,接过密信贴身藏好,转身大步离去。

  送走王猛,杜仁绍身体晃了一下,额角渗出虚汗。

  李梵娘连忙扶住他:“你快躺下歇歇。”

  杜仁绍就着她的力道躺下。

  “梵娘,陛下的旨意和援兵到来还需要一些时日,在这之前,我们也不能干等。”

  “我明白,”李梵娘替他掖好被角,“名单上这些人,尤其是与医药、矿产、钱庄相关的,我们可以先暗中监视起来,摸清他们的日常和人际往来。”

  “我也正有此意。”杜仁绍点头,“我会让沈追去安排,皇城司在江南还有些底子,调动他们去做这件事。你…”

  他顿了顿,看着她,“‘云山亭’的许多秘密恐怕都藏在那些药堂、医馆、甚至是普通的药材铺里,需要你亲自出面。”

  李梵娘了然:“我正好可以借‘探讨江南疫病防治’、‘采集本地药材’、‘交流医术’的名义,正大光明地走访苏州乃至周边州府。”

  “但此行或许有风险,”杜仁绍不可能不担心,“你…”

  “放心,”李梵娘笑了笑,“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