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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祠堂的供桌之上,三十六块乌木灵牌静静伫立,香火缭绕百年,从未断绝。

  青烟笔直升起,仿佛连通幽冥,维系着唐家血脉与先祖意志的最后一丝纽带。

  守祠老仆蜷在蒲团上打盹,耳边忽闻一声轻响,像是陶器微裂,又似木头落地。

  他猛地惊醒。

  只见正中央那块刻着“唐氏十七代家主”的牌位,竟从供架上滑落,轰然砸在香炉之上!

  炉身崩裂,灰烬四溅,残香倾倒如祭礼崩塌。

  “谁?”老仆扑上前,颤声喝问。

  无人回应。

  唯有夜风穿堂而过,吹动残灰,在地砖上勾出一道扭曲的痕迹,像极了一根藤蔓爬行后的印子。

  他抬头再看,其余牌位纹丝不动,唯独那块十七代家主的灵位......不见了。

  “不......不可能!”老仆踉跄后退,冷汗浸透内衫。

  他活了八十年,守了六十年祠堂,从没见过灵牌自移、祖魂离位的异象!

  这不只是违逆礼法,更是天谴之兆!

  而此时,药园深处,林川正盘膝坐在竹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半透明的符纸,边缘泛着淡淡的灰金色光泽,宛如梦呓凝成。

  “无执符,生效了。”他轻笑一声,

  就在昨夜,他进入洞府,将“心茧领域”中积蓄的惰力与“影丝熔炉”残渣融合炼制,终于催生出这枚奇特符箓。

  它不伤人、不破阵、不扰灵脉,只做一件事,放大“被供奉者”的真实情绪。

  那些被供在高台之上、千百年来被迫沉默的祖宗们,真的甘愿日日听着子孙哭诉家规、逼婚、殉道吗?

  林川不信。

  他更知道,规矩压人,连死人都不得安宁。

  “人活着要装,死了还得继续装?”他当时一边炼符一边嘀咕,“那我帮你们......说点真话。”

  此刻,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叮!‘祖宗也有怨气’模块激活成功’

  ‘惰力共鸣达成,沉寂执念反噬礼法规训,精神层面连锁反应已启动’

  ‘当前影响力:唐家核心子弟心灵松动率17%,持续上升中’

  ‘懒气值 500’

  林川满意地收起符纸残余的能量结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看来,老太君立的铁令,反被她供的祖宗给掀了。”

  与此同时,药园石碑前。

  唐小糖跪坐在地,双膝冰冷,指尖仍残留着婚书撕裂的毛边。

  她听说了祖祠异变,却不知其因,只觉心头一震,仿佛某种沉重枷锁悄然松动。

  “他们......连祖宗都拿来压我......”她声音发抖,眼眶通红,“可为什么......连祖宗都不愿再看我受苦?”

  林川蹲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株嫩绿瓜苗,慢悠悠往土里埋根,头也不抬:“你爹妈呢?”

  “早逝了......”她哽咽,“老太君说我若不嫁世子,唐家便无后继,香火断绝,是对列祖列宗的大不敬。”

  林川吐出一口瓜籽,懒洋洋道:

  “所以你是替别人活的祭品?替你爹尽孝,替你妈传嗣,替你老太君守规矩,替整个唐家背锅?那你呢?唐小糖是谁?”

  她怔住。

  夜风吹过石碑,拂起她的发丝,也拂开了她心中长久以来被压抑的疑问。

  林川拍拍手,站起身,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唐家驻地,语气忽然低了几分:

  “有些规矩,听着神圣,其实不过是活人拿死人压活人。可一旦死人也烦了,不想装了......”

  他笑了笑,眸光微闪:“那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三更已过,万籁俱寂。

  唐家祖祠内,残香未熄,守祠老仆抱着拂尘蜷在角落,眼皮沉重。

  忽然,他听见空中传来一声叹息,苍老、疲惫,带着深深的倦意:

  “我一生为家规所困,死后还要睁眼看着孙女被逼婚?罢了......我走。”

  话音落时,祠堂梁柱轻颤,一道微不可察的灰影自牌位残基升腾而起,穿过屋顶,消散于夜空。

  老仆惊坐而起,浑身僵硬。

  再看地面,那块本该碎裂的灵牌,竟凭空消失,只余一道蜿蜒痕迹,自供桌下延伸而出,爬过青砖,攀上墙角,如同某种懒人瓜藤般,悄然探出墙外,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清晨,消息如瘟疫般蔓延。

  “祖宗走了!”

  “十七代家主灵位无故消失,连灰都不剩!”

  “占卜师说......列祖列宗不愿再管唐家事了!”

  府中上下震骇。

  年轻子弟面面相觑,私语四起。

  有人低声问:“若连祖宗都弃我们而去,我们还守什么规矩?”

  一名旁系女子站在廊下,手中捏着婚帖,指尖发白。

  她抬头望向祖祠方向,眼中第一次燃起一丝微弱却倔强的光。

  而在主殿深处,唐老太君立于铁令之前,面色铁青。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拂过那道刻入石中的命令:

  “三日内,若大小姐不归,族谱除名,灵位焚毁,永世不得入祠。”

  如今,这道令还未执行,祖宗的牌位却先一步......走了。

  她盯着地面那道藤状痕迹,久久不语。

  风从窗缝钻入,吹动她鬓边白发。

  那一瞬,她仿佛听见了某种无声的嘲笑,来自血脉深处,来自她一生奉为圭臬的“规矩”本身。

  “林川......”她咬牙,声音如冰刃刮骨,“你以为......这就够了吗?”夜色未散,晨雾如纱,笼罩着青云宗药园一角。

  林川仍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竹椅上,脚尖轻翘,一缕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脸上,暖得刚好。

  他眯着眼,似睡非睡,耳边却已传来宗门各处躁动的声浪:

  “唐家祖宗走了?”

  “不是说被惊扰,是......自己走的!灵牌化灰,魂影升空,连占卜阵都测不出踪迹!”

  “听说老太君昨夜亲自焚香请灵,结果天上飘下来一句梦话:‘躺着多好,干嘛跪着’......当场香炉炸了!”

  林川嘴角微扬,懒洋洋地伸手摸了摸耳朵,仿佛那句梦话真是从他昨夜打盹时漏出去的。

  系统提示早已静静浮现:

  ‘叮!‘信仰惰化’任务完成度100%’

  ‘精神反噬效应扩散,唐家核心信仰体系出现结构性裂痕’

  ‘解锁新功能区:懒人福地·归虚池(可收纳‘被压迫的执念’,净化后转化为心境顿悟能量)’

  ‘懒气值 800,获得‘梦语回响’被动技能:你无意间说出的梦话,将随缘影响他人潜意识’

  他轻哼一声,心念一动,洞府之中,一座幽光粼粼的池水悄然成型。

  池面如墨,却倒映不出人影,只有一缕缕灰雾般的丝线从外界无形飘入,沉入池底,缓缓溶解、转化,化作温润灵流,悄然灌注于偷懒盟几位核心成员的神魂深处。

  唐小糖便是其一。

  她此刻正缓步走来,脚步比往日轻快了些,眼底却仍藏着一丝挣扎。

  她在林川身边停下,望着那株昨夜还只是嫩苗、今晨已抽出两片新叶的懒人瓜,低声问:

  “川哥,你说......我们能不能把唐家也变成偷懒盟?”

  林川没睁眼,只是抬手一指头顶爬满藤蔓的凉棚,笑道:

  “你看那瓜,它想往哪长,就往哪长,从不问墙高不高、风厉不厉。

  人也一样,不用‘变’什么盟,只要有人开始不想累,不想装,不想为别人活......那地方,自然就懒了。”

  唐小糖怔住,心头如被轻拨一弦。

  就在这时,夜风忽转,拂过药园深处那六块不起眼的石碑。

  前五块早已铭刻着“偷懒即修行”“懒到极致便是道”等歪歪扭扭的盟规,而此刻,第六块石碑骤然金光大盛,尘灰震落,一行新字缓缓浮现,笔迹慵懒却坚定:

  “偷懒盟·新约:家,是让人安心的地方。”

  风过无痕,碑文却如烙印,深深刻入夜色。

  远处,唐家驻地。

  秦九立于高墙阴影之下,面具覆面,气息如铁。

  他本奉命监视药园,却亲眼目睹昨夜“净心仪式”的崩塌,老太君持香跪拜,引魂铃响彻祠堂,可当引魂香燃至三分,空中竟浮现出一串虚幻的藤蔓,蜿蜒如懒人瓜爬墙,还伴随着一道含糊不清的梦呓回音:

  “......躺着多好,干嘛跪着......烦死了......”

  香炉炸裂,符纸自燃,祭台崩塌。

  数十子弟跪伏在地,无人敢抬头。

  那一刻,秦九的手,第一次松开了刀柄。

  此刻,他缓缓抬手,摘下面具。

  风拂过他年轻却刻满冷硬线条的脸。

  他望着药园方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原来......我们守的,从来不是家。是枷锁。”

  而在唐家祖祠深处,老太君独坐于残香之前。

  她面前,那道藤状痕迹仍未消散,仿佛大地本身也在嘲笑她的执念。

  她已三日未眠,铁令仍在墙上,可族中年轻子弟的眼神,却再不如从前那般驯服。

  她闭上眼,指尖轻颤。

  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那晚:牌位滑落,灰影升空,还有那句轻飘飘的“我走”。

  她忽然觉得,那不是祖宗离去,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正在从根上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