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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秦九在泥地上醒来,铁面具下的脸青得像要滴出水来。

  他缓缓抬手,指节发白,肌肉如铁铸般绷紧,试图将昨夜的记忆碾碎在掌心。

  可就在他欲起身的刹那,体内残存的那一缕酒气忽然翻涌,顺着经脉冲上喉头。

  “咿......呀......”

  半句《花间蝶舞》的小调竟不受控制地逸出口中,轻柔婉转,带着几分醉意缠绵。

  他整个人僵住,如同被雷击中。

  四周无人,可那声音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二十年来筑起的死士尊严之上。

  他曾以一指断喉诛杀筑基修士,曾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从不曾皱眉,更不曾失态。

  可如今,他竟为一碗酒、一段舞,沦为笑柄。

  “醒了?”

  林川的声音从竹椅后传来,懒洋洋的,像是早就等了许久。

  他斜倚在藤编椅上,一手拿着半块焦黑锅巴啃得咔嚓响,另一只手端着一碗浑浊的汤药,冒着诡异的粉红色热气。

  “这是‘醒懒汤’,喝了能清醒三天,保证不再哼小曲、扭腰肢、摘野花。”

  林川眯眼一笑:

  “代价嘛......得听我讲一遍《川哥语录》,共三十六条,一条都不能少。”

  秦九死死盯着他,眼中杀意如刀,可体内懒气未清,灵力稍动便如泥牛入海,甚至隐隐有想打哈欠的冲动。

  他咬牙,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药汤入腹,一股清凉之意瞬间蔓延四肢百骸,昨夜的迷乱恍惚如潮退去。

  可随之而来的,是林川那慢条斯理、却字字如钉的声音:

  “第一条:能躺就不站,能睡就不醒。”

  “第五条: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轻松。”

  “第十八条:真正的忠诚,不是让人赴死,而是让人活得像个人。”

  最后一句落下,秦九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刺林川双眼,仿佛要将这懒散青年看穿。

  可林川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锅巴渣掉在衣襟上也不拂去。

  良久,秦九缓缓垂下眼帘,肩头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寸。

  他从怀中收回那根漆黑的锁魂链,低声道:

  “我暂退三日......但唐家不会罢休。老太君的命令,无人敢违。”

  说完,他踉跄起身,步伐沉重地离去,背影竟有几分苍凉。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山道尽头,小豆丁才从阴影中闪出。

  她摘下扫地僧的破旧斗笠,露出一张稚嫩却机灵的小脸,压低声音道:“小姐,出事了。”

  唐小糖正蹲在药圃边逗蚂蚁,闻言猛地抬头。

  “老太君震怒,已派‘影衣双老’入宗,伪装成采药客,三日内必至药园。”

  小豆丁声音发颤:

  “他们修的是‘影丝锁魂术’,比锁链狠多了,中者神识如蛛网缠绕,终生不得自由,连梦里都会听命于人。”

  唐小糖脸色瞬间惨白,手指紧紧掐进泥土。

  “难道......我注定要回去,嫁给那个**世子?”

  她声音轻得像风:

  “明明我已经逃出来了......明明我以为......可以做个普通人......”

  林川咔嚓咔嚓嚼完最后一块锅巴,把碎屑吹走,慢悠悠坐直了些。

  “你不想回去?”他问。

  “不想!”唐小糖抬头,眼中含泪却倔强。

  “那就别回去。”

  林川耸肩:

  “我这儿又不是慈善堂,是‘拒婚服务中心’,专治各种强迫婚姻、家族联姻、**婚配,疗效显著,无效退款。虽然从没人敢找我退。”

  唐小糖愣了愣,破涕为笑。

  林川却已起身,拍了拍衣角,走向药园深处。

  他唤来陈峰:“在药园四周埋下‘废弃懒人牌’,间距三步,形成闭环。记住,牌面朝下,灵纹朝天。”

  陈峰一愣:“这破木牌真有用?”

  “它写着‘此地懒人出没,聪明人绕道’,心理威慑,比阵法还灵。”

  林川咧嘴一笑:

  “顺便启动‘被动打脸结界’,谁想偷偷摸摸进来抓人,就让他当场跳《花间蝶舞》谢罪。”

  他又转向小豆丁:

  “井口每天倒一勺‘醉仙懒酒’残液,持续释放‘惰醉微氛’,浓度控制在闻着像花香,实则让人道心动摇,杀意减半。”

  安排完毕,林川盘膝坐下,意识沉入洞府。

  洞天之内,灵气氤氲,时间流速百倍于外界。

  丹炉自转,灵田翻土,器鼎轻鸣。

  他将“懒人护盾”设为常驻模式,绑定唐小糖神魂印记,一旦检测到精神锁定或魂力牵引,立即生成无形屏障。

  ‘叮!’

  ‘情绪转化模块升级:可将‘恐惧’‘愤怒’转化为‘懒气’,转化率1:0.3’

  ‘提示:目标情绪波动越强,懒气收益越高’

  林川满意点头。

  唐小糖悄悄靠近,低声问:“川哥......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林川眯着眼,望着天边流云,嘴里含糊道:“我?我只是懒得被吵。”

  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而在千里之外的唐家祖宅深处,两道灰影悄然启程,袖中丝线如雾,无声无息,缠绕着命运的杀机。

  三日后,两名灰袍老者踏雾而来,脚步轻如尘埃,衣袂不扬,宛如两道自幽冥走出的影子。

  他们是唐家“影衣双老”,修《影丝锁魂术》三十余年,曾于无声处断人神识,令金丹修士当场痴傻。

  此番奉老太君密令而来,只为将逃奴唐小糖,准确地说,是唐家庶出小姐,带回祖宅,锁魂入谱,永不得脱。

  他们立于药园边缘,目光穿透迷雾,锁定那道蹲在灵药旁、正摆弄泥巴的纤细身影。

  “就是她。”左首老者低语,声如枯枝摩擦,“神魂印记未改,气息微弱,尚未成器。”

  “影丝缠神,一线牵魂。”

  右首老者指尖微动,数十根近乎透明的丝线悄然离体,如蛛网铺展,无声无息地刺向唐小糖的识海。

  这些丝线非金非铁,乃是以魂炼就,专破护体灵光,一旦入体,便如蛛网缠脑,终生受控。

  可就在影丝即将触及目标的刹那,空气忽然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似酒香,又似梦呓;似慵懒的叹息,又似午后的困意。

  它无形无质,却如泥沼般拖住了疾射的丝线。

  影丝入氛,运转骤缓,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按下了暂停。

  唐小糖心头一悸,猛地抬头。

  她没有惊叫,没有慌乱,而是深吸一口气,依着林川昨夜教她的口诀,缓缓运转起那套荒唐又玄妙的“偷懒呼吸法”。

  吸懒气,吐烦气;一息懒,二息松,三息万事皆可空。

  三轮呼吸毕,她只觉识海一清,仿佛有股暖流自丹田升起,润泽神魂。

  就在这瞬间,林川设下的“懒人护盾”骤然激活,无形屏障浮现,与那残存的“惰醉微氛”共振,形成一道精神涟漪。

  “嘣!”

  一根影丝猝然绷断,反向弹射,竟如活蛇般缠上了施术老者的指尖。

  老者浑身一震,瞳孔微缩,正欲掐诀断丝,可那丝线仿佛已与他的神识相连,不仅未断,反而顺着经脉逆流而上,直冲识海。

  他眼前忽然一黑,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藤椅、一片竹林、一缕阳光......还有那懒洋洋的声音:

  “能躺就不站,能睡就不醒......”

  眼皮越来越重。

  “呵......呵......”他张了张嘴,竟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喃喃道:“躺会儿......就一会儿......”

  “老三!”另一名老者大惊,急忙收丝后撤,可其余影丝已尽数陷入微氛泥沼,运转滞涩,灵性大失。

  更诡异的是,那些丝线竟开始微微蜷曲,仿佛在模仿某种......打盹的姿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药园深处传来一声懒洋洋的惊呼。

  “哎哟!两位老人家怎么睡这儿?太阳都晒**了!”

  林川**眼睛走出茅屋,发丝凌乱,衣襟歪斜,嘴里还叼着半片锅巴,活脱脱一副刚被吵醒的惫懒模样。

  他眯眼看了看打哈欠的老者,又瞅了瞅狼狈收丝的另一个,摇头叹道:

  “这年头,连宗门外的野修都这么不讲规矩?偷潜药园,还当众犯困,成何体统!

  小豆丁,拍照留证!陈峰,去通报巡查执事,就说又有‘醉仙懒酒’外泄,导致路人道心崩溃!”

  小豆丁早已从阴影中闪出,手中一块留影玉符微光一闪,将两名老者失态之态尽数录下。

  陈峰则高声吆喝着奔向山门,脚步声惊起林鸟无数。

  两名影衣老者又羞又怒,却因道心受扰,灵力不稳,不敢久留。

  仓皇后撤之际,谁也没注意到,小豆丁已悄然贴近,指尖银针一闪,一枚碎裂的“懒人牌”已缝入其中一人的衣角内衬。

  林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微扬。

  意识沉入洞府,系统提示音清脆响起:

  ‘叮!懒气值 70’

  ‘触发特殊效果:反向织网’

  ‘解锁新功能区:懒人福地·影丝熔炉’

  月光悄然洒落,药园归于宁静。

  唐小糖坐在竹椅旁,望着林川倚在藤椅上闭目假寐的侧脸,轻声道:

  “川哥,你才是那个......最不想活成摆设的人吧?”

  风过无痕,林川未答,似已入梦。

  而小豆丁低头摩挲着手中那枚刚取下的“懒人牌”碎片,识海深处,忽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低低回荡:

  “真正的仆人,是让主人活得轻松。”

  她怔了怔,指尖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