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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招娣还没有回答,牧怀风已经主动凑近,仔细看她面纱后面的脸。

  忽地,他抬手,粗糙的拇指抹过她的清亮眼尾:“怎么哭了?被吓得?怪我来晚了?”

  陆招娣躲开他的手指,抬手飞快擦去泪渍。

  不防牧怀风挤进马车,在她身侧坐下:“夜里危险,不如先在这修整一下。”

  夏天,牧怀风一路赶过来,身上一股臭汗味。

  但陆招娣并不觉得难闻,反倒觉得有些安心。

  谢承安洗了手过来,见牧怀风已经钻进马车,挑眉笑道:“牧将军与我国公主在同一辆马车,是不是不太合适?”

  虽然陆招娣说她有了身孕,但是对外并没有人知道,所以牧怀风此举,确实不太对。

  没想到牧怀风也笑,身子往后仰去,四肢舒展,淡淡道:“的确,是我占了谢宗主的位子。不过夜黑风高的,谢宗主不是要赶我下车吧?”

  他收了脚,意思很明显:大家就在马车上凑合一下。

  幸亏公主的马车大,能容得下他们。

  谢承安登上马车。

  牧怀风这人,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和夫人独自在外,所以他定然不会离开。

  况且,谢承安也试试他有没有失忆,也要谈谈琉璃公主“有身孕”的事情。

  陆招娣坐在两人中间,他两人面对面,眼神里都是试探。

  谢承安率先开口:“听说,牧将军失忆了,怎么,没人跟你提起,你此前给陆招娣下聘的事情?”

  “阿钰提过,但是我去陆家村的时候,她不在。”

  “所以就要娶别人?”谢承安冷笑。

  牧怀风抱起胳膊:“毕竟是太尉的女儿,我牧家军也需要太尉助力。”

  谢承安眸色森然,嘴角笑意渐渐变冷:“那先恭喜牧将军,现在南朝是你的助力了。”

  牧怀风不以为然地看向陆招娣:“那也要看琉璃公主愿不愿意下嫁于我,是不是?”

  陆招娣睫羽微微抬起:“你愿意娶我?”

  “有何不可,既然我们两情相悦,又怀了我的孩子,那便进我牧家门就是。”

  陆招娣听出话里意思:“进门?不是明媒正娶?”

  “哪能?”牧怀风松开抱着的胳膊,朝陆招娣略略倾身,“你也知道,我夫人的位子,已经另有其人,说好的事情,总不能反悔。”

  与柳飞虹说的事不能反悔,与她陆招娣下聘都能不算?陆招娣不喜,垂眸掩起暗淡的眸色。

  “哼。”谢承安冷哼,长臂朝牧怀风伸过去,探上牧怀风的脉搏。

  他惊奇地“咦”了一声,看向陆招娣,眼中带着诧异。

  陆招娣从他的眼神里看懂,牧怀风是真的失忆了!

  牧怀风没有避让,看着谢承安修长的细指,心里冒出一股子不快。

  谢承安的手很好看,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在牧怀风结实的手腕间,格外斯文。

  牧怀风在这对比下,看见自己晒黑的手背,骨骼分明的指骨,遒劲的淡青色经脉,应是将他衬得几分粗犷。

  他眯了眼,握拳收回手腕,挑衅:“谢宗主诊了脉,可是要包治?”

  “牧将军如今红极一时,怎么,没有御医给你诊治?”谢承安挤兑回去,“莫不是你们周太傅还扣着人,你不好进京?怎么,怕自己被周太傅扣在京里?”

  陆招娣这才知道,柳飞虹被周错抓到京城了。

  牧怀风情绪没有一丝波澜:“自然是怕的,我区区一个武将,怎么敢和太傅比智谋。”

  “依我看你也不差,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就接到公主的车驾?牧将军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牧怀风目光却转过来,看着陆招娣:“心思花了多少,还要琉璃看得见才是。”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素银手镯,笑道:“我亲手做的,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陆招娣这才想起,这厮这个月又领了俸禄!

  陆招娣看着他手心的镯子,气得眼睛里冒火——

  他竟然在背地里送其他女人东西!竟是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连这点俸禄家当都要送出去!

  牧怀风见她不收,就要收回去。

  陆招娣一巴掌拍在他手心,瞪他一眼:“那就多谢牧将军!”

  收回去,等他拿去送给柳飞虹吗!

  她就是扔了,也不给别人!

  陆招娣气汹汹地将银镯套进手腕。

  牧怀风的眸光一点都没掩饰,柔软又欢喜:“这么喜欢,我下个月还给你做,长命锁要吗?”

  给孩子的长命锁。

  陆招娣没想过他即使失忆,对自己的孩子却这么上心,愧疚不可遏制地蹿上心头。

  她求助看向谢承安,谢承安立刻声援:“就是不知道,进京之后你还愿不愿意送?”

  牧怀风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陆招娣。

  有谢承安在,他不敢太过放肆。

  他看着她会哭、会笑,还学会生气,实在可爱得紧。

  他恨不得将人揽进怀里,亲到她哭,让她真有他的孩子。

  牧怀风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篝火上,火光之上,遥远的天空,银河静幕。

  他喜欢这一刻的安宁。

  良久,他见陆招娣耷拉着眼皮,缓声道:“公主要不要休息一会?我马背上有铺盖。”

  “谁要你的铺盖!”陆招娣在面纱下咬牙切齿。

  她因为他要娶柳飞虹的事情,哪里睡得着?

  牧怀风从善如流:“也是,我那铺盖快两个月没洗过,不用也好。”

  谢承安踢了牧怀风一脚:“走了,去睡会。”

  好歹现在这马车里的是南朝的琉璃公主,再怎么样,他们两个男人都不可能在这马车里过夜。

  牧怀风没有坚持,跟着谢承安下车,刚要走,又不放心地回头:“有事叫我。”

  陆招娣疑惑地看着他。

  牧怀风“呃”了一声,解释:“肚子不舒服的话,也叫我。”

  牧怀风甚至还贴心地为她放下车幔,略做遮挡:“你安心睡,我都在,你别怕。”停了半晌,才又补一句,“你跟孩子都安心。”

  陆招娣疑心他是故意的。

  他提一次孩子,她就越发心虚。

  陆招娣脸颊发烫,突然有种莫名辜负牧怀风感情的负罪感。

  牧怀风仔细查看车幔,确定外面看不见车内的情况,才安心在篝火边远远坐下。

  谢承安弹指,一缕青烟钻进牧怀风的鼻端,很快,牧怀风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