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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陆卓几人便开始上路。

  官道上起初只有他们四道孤零零的身影。可两天之后,景象便彻底变了。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

  他们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像是一群被无形之手驱赶的行尸走肉。

  渐渐的,路上的人多了起来,三五成群,百十成伙,最终汇成了一股缓慢移动的洪流。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警惕的味道。

  每个人都用防备的眼神打量着身边的同类,将怀里那点可怜的口粮捂得紧紧的。

  第六日傍晚,这股洪流终于停下了疲惫的脚步,在官道旁的一片林子里扎下营来。

  夜幕降临,稀稀疏疏的火光在林间亮起,如同鬼火。

  还有些余粮的人家,支起破锅,小心翼翼地撒进一小撮米,兑上大半锅水,煮着寡淡的米汤。

  也有那么几户瞧着像是大户人家逃难出来的,几个家丁手持棍棒,围出一个圈,护着中间的主家。

  他们的锅里,飘出的味道明显要浓郁许多,是混着野菜的稠粥。

  陆卓一行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他眉头紧锁,有些犯难。

  系统空间里的物资太过精良,别说五花肉,就是那产自后世东北的五常大米,在这群饿疯了的流民眼里,也无异于催命的毒药。

  可不吃,这一天一夜高强度的奔逃,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他瞥了一眼面色发白的赵文涛和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的牛娃,心里有了计较。

  “牛娃,文涛,把刀都亮出来,别藏着掖着。”陆卓的声音不大,“待会儿不管谁凑过来,眼神不对劲的,不用等我下令,直接动手。记住,这是乱世,想活命,就得比别人更狠。”

  赵文涛默默点头,将腰间的开山刀抽出一半。

  陆卓又看向沈小烟,语气放缓了些。

  “小哑巴,去,把米淘了,蒸饭。今晚不吃肉了。”

  牛娃一听,那张黑黄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啊?公子,为啥不吃肉啊!俺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闭嘴,”陆卓眼睛一横,“香米的味道就够招摇了,再飘出肉味,你是嫌咱们死得不够快?”

  牛娃的脑子显然转不过这个弯,瓮声瓮气地嚷嚷。

  “怕啥!谁敢来抢,俺一刀一个,全给他们劈了!”

  “劈?”陆卓被他气笑了,他抬起下巴,朝着林子里那成百上千双在黑暗中闪烁的眼睛示意了一下,“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你能劈几个?十个?二十个?等你力气用完了,剩下的人会像蚂蚁一样扑上来,把我们四个连皮带骨啃得干干净净!”

  陆卓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把冰锥子,扎进牛娃的心里。

  他又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一旁因他的话而身体微微发抖的沈小烟。

  “到时候,你死了是解脱,小哑巴怎么办?被人拖走,下场会比死惨一百倍。你担得起这个责任?”

  牛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沈小烟抱着膝盖,瘦弱的身体缩成一团,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他心头一颤,那股子蛮劲儿瞬间泄了,闷闷地嘟囔。

  “那……那俺吃米饭就行了。”

  果然,当锅里的水被烧开,那股属于上等香米的霸道香气,混着柴火的烟火气,毫无保留地在营地中扩散开来时,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有贪婪,有毫不掩饰的恶意。

  几个原本凑得比较近的流民,喉头滚动,下意识地向这边挪动脚步。

  陆卓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牛娃,练练刀。”

  “好嘞!”

  牛娃早就憋着一股劲,闻言立刻起身,抓起开山刀,就在火堆旁拉开了架势。

  他天生神力,一招一式都势大力沉,虎虎生风。

  那柄沉重的开山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刀光霍霍,卷起一阵凌厉的劲风,吹得地上的落叶四散纷飞。

  林间,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

  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纷纷停下了脚步,又悻悻地退了回去。

  一顿饭,吃得杀气腾腾。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偶尔的梦呓。

  赵文涛忽然推了推身边假寐的陆卓。

  陆卓眼皮都没抬,他早就醒了。

  不远处传来的压抑的哭喊和棍棒击打声,虽然微弱,却瞒不过他敏锐的听觉。

  只是,他没兴趣多管闲事。

  在这吃人的世道,自保尚且不易,哪有闲工夫去当救苦救难的菩萨。

  “公子……”赵文涛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挣扎,“俺……俺想过去看看。”

  “陆卓终于睁开了眼,“嗯?理由。”

  “俺……俺好像听见了……听见了一个朋友的名字。”赵文涛的呼吸有些急促,“许……靖石。”

  陆卓的眉毛微微一挑。

  他看得出赵文涛脸上的为难与焦急,那不是装出来的。

  他沉默了片刻,从地上一跃而起。

  “牛娃,小哑巴,起来,跟我走。”

  四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向了骚乱的源头。

  在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上,几十个面目狰狞的流民,正挥舞着木棍、石头,疯狂地围攻着一小撮人。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辆破旧的驴板车。

  车上,三个衣着尚算整洁的女眷瑟瑟发抖地抱作一团,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死死护着两个年轻的女孩。

  车前,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手持一柄长剑,正拼死抵抗。

  他身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瘦小的家丁背靠着背,手中的棍棒早已不知所踪,只能用拳脚勉力支撑。

  这三人显然是会些拳脚的,但好汉架不住人多。

  围攻的流民虽然毫无章法,却胜在人多势众,悍不畏死。

  年轻公子的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血口子,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真是许公子!”赵文涛失声惊呼。

  得到了确认,陆卓不再犹豫,他对着牛娃的后背拍了一记。

  “上。别杀人,把他们打趴下就行。”

  “得令!”

  牛娃早就按捺不住,闻言大吼一声,直接冲进了人群!

  他手中的开山刀并未出鞘,只用刀背和刀鞘,左拍右扫,前磕后顶。

  那些流民的木棍砸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可他的刀鞘砸在别人身上,却是筋断骨折!

  “嗷——!”

  “我的手!”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几十个流民便被牛娃一个人冲得七零八落,扔下棍棒,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赵文涛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年轻公子。

  那许靖石本已心存死志,脸上满是死灰般的绝望,此刻看清来人,瞬间狂喜。

  “文涛?!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