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垣清走后的半个月,苏叶草把自己忙成了个陀螺。

  新店刚开,样样都要操心。

  药材得盯着质量,伙计抓药得分毫不差,还得亲自坐诊。

  从开门到打烊,药几乎没个停歇。

  三个孩子倒是懂事。

  承安放了学就领着弟弟妹妹来店里,在柜台后面支张小桌子写作业。

  只是怀瑾有时会抱着他的小木兵,坐在门槛上朝外望,一看就是好半天。

  每当夜里关了店门,苏叶草回到那个静悄悄的小院时,才会觉得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

  隔壁窗户再没有透出的灯光,也没有人会从屋里走出来问一句回来了吗。

  她不得不承认,陶垣清的离开总让她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天刚擦黑。

  苏叶草领着孩子们从店里回来,还没进院门,就听见屋里头有动静。

  “谁?”她心里一紧,下意识把孩子们往身后拢了拢。

  屋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框里,背着光脸瞧不真切。

  “妈妈,是爸爸!”承安眼尖,一下喊了出来。

  苏叶草愣住了。

  周时砚?他不是说归期还得往后推吗?

  周时砚从门里走出来。

  半个月不见,他瘦了一大圈,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态,脸色在昏暗的天光里显得有些灰败。

  “怎么突然回来了?”苏叶草问。

  “任务暂时停了,快进屋吧,外头冷。”周时砚的声音很沙哑。

  晚饭是苏叶草下的挂面,卧了几个鸡蛋。

  周时砚吃得很慢,孩子们围着他,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东问西。

  他回答的很耐心,只是眼神时不时的放空。

  怀瑾抱着小木兵蹭到他腿边,“周叔叔,你还教我叠飞机吗?”

  周时砚低下头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眼神软了些。

  “教,过两天就教。”

  晚饭后,承安趁着妈妈带着弟弟妹妹去洗漱的功夫,偷偷跑到爸爸身边。

  “爸爸,告诉你一个秘密,陶叔叔走了,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努力了。”承安神秘兮兮道。

  周时砚不明所以,正想再问什么,苏叶草却已经带着一双儿女出来了。

  “承安,别玩了,赶紧过来睡觉。”苏叶草催促道。

  承安调皮的冲着周时砚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跑进了卧室。

  等孩子们睡着,周时砚还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只亮着一盏小台灯。

  他微微弓着背,盯着手里的一样东西,一动也不动。

  苏叶草走过去,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褪了色的小荷包,上面用绣了朵小花。

  苏叶草见过这个荷包,这是周老太的东西。

  周时砚没抬头,手指不断的摩挲着荷包。

  “在废坑道里找到的,压在石头底下。”他顿了顿,“陈参谋说,基本能确定人没了,五年前就没了。”

  苏叶草在他旁边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五年的寻找,如今以这样的方式画上句号,实在令人唏嘘。

  周时砚还是没抬头,肩膀却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节绷得发白。

  没有哭声,但沉重的气息从他胸腔里挤出来,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撕扯。

  那口气,他提了五年。

  如今,终于能放下了,却也彻底掏空了。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背上。

  周时砚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猛地转过身把脸埋在了她的肩窝里,滚烫的湿意迅速浸湿了她的衣衫。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紧得让她有些发疼。

  苏叶草直挺挺地坐着,任由他抱着,她能感觉到他浑身的悲痛和无助。

  她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像哄孩子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周时砚的颤抖慢慢平息。

  他松开手坐直身体,胡乱抹了把脸,情绪已经强行压了回去。

  “对不住。”他哑着嗓子说,没看她。

  “没啥对不住的,节哀顺变。”苏叶草说。

  周时砚点了点头,把那荷包收进贴身的衣袋里。

  他深吸一口气,转了话题,“陶先生呢?怎么没见着人?”

  苏叶垂下眼,“他回香江了,那边的生意离不开人。”

  周时砚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但苏叶草感觉他听懂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微妙。

  陶垣清的离开,两人都明白却谁也不去点破。

  “你头上这伤……”苏叶草指了指他的额角。

  刚才饭桌上她就想问,但又怕孩子担心。

  “小磕碰,不碍事,过两天就好。”周时砚摸了摸纱布。

  苏叶草起身,去里屋拿了药箱出来,“给我瞧瞧。”

  苏叶草揭开了纱布,伤口已经结了痂,周围还有些红肿。

  她用棉签蘸了碘酒消毒,敷上消炎的药膏,换好干净纱布。

  周时砚安静坐着,任她摆布。

  两人离得近,能闻到彼此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苏叶草手脚麻利,很快就弄好了。

  “行了。这几天别沾水。”她一边收拾一边说。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周时砚低声说,“这半个月辛苦你了。”

  苏叶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习惯了,时间不早了,今晚……你就留下来住在书房吧。”

  周时砚显然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主动留他。

  “好。”他低声应了。

  苏叶草转身去里间抱了被褥出来,默默铺在书房的旧藤榻上。

  两人没再多话,各自洗漱。

  夜深了,两个房间的门都虚掩着,隐约能听见孩子们平稳的呼吸声。

  这一夜,小院终于不再只有她一个人的灯光亮到天明。

  接下来的日子,周时砚在家养伤。

  他话还是不多,但默默揽下了大部分家务。

  早上送孩子们上学,下午接他们回来,买菜做饭,把院子屋里拾掇得利利索索。

  苏叶草则一头扎进医馆里,早出晚归。

  承安很快就觉出不一样了。

  爸爸对怀瑾……好像有点不同。

  承安心里那点关于照片的疑影,又晃荡起来。

  他偷偷观察,越看越觉得,爸爸对怀瑾好像比对妹妹念苏还要上心?

  这不对劲!很不对!

  他想起陶叔叔看怀瑾的眼神,又看看爸爸看怀瑾的眼神……

  两个影子在他小脑瓜里打架,搅得他心烦。

  还要上心些?

  这不对!太不对了!

  各种疑问在他小小的脑袋里来回打转,搅得他心烦意乱,怎么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