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战争正如火如荼时,由酒德麻衣领导的猎人小队正由外往内不断进行着骚动怪物的驱离,或用异臭弹,或直接火力威慑,总之进行得还算顺利。

  但渐渐的,他们发现两处生态区的异常,似乎并不只来自于过渡带的巨大震动,或者说,开始的确是由地形的变动引起,但后来肯定出现了新的源头。

  古代树森林深处,酒德麻衣的靴底碾过一滩粘稠的暗绿色液体,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树干上三道并行的撕裂伤。每道裂痕都深达二十公分,断口处的树脂像融化的沥青般滴落,空气中弥漫着腐肉与酸液混合的刺鼻味。

  “第七处了。”她蹲身用**刮取树皮上的黏液,刀刃立刻腾起青烟,“PH值低于强硫酸,能分泌这种消化液的怪物,生态报告里可没登记过。”

  苏茜的无人机在百米高空盘旋,红外镜头捕捉到某片树冠的异常晃动。当她将画面放大二十倍时,隐约看见团扭曲的黑影正将整只毒妖鸟撕成两半——那怪物进食时脊椎骨节凸起如锯齿,暗红色肌肉纤维在太阳下泛着油光。

  “麻衣姐,九点钟方向三百米。”苏茜的食指在平板地图上划出血色标记,“有大型生物刚完成捕猎,地面残留足迹跨度...四米?”她突然僵住,“等等,足迹在移动!”

  两人对视的瞬间,森林深处传来古树连根拔起的轰鸣。麻衣的轻弩对准声源方向,扩装的瞄准镜里闪过半截被甩飞的大贼龙尾巴——那尾巴断口处的咬痕呈螺旋状,绝非已知任何怪物的齿印。

  另一边的大蚁冢荒地,芬格尔的盾斧劈到土砂龙鼻腔时,楚子航正用凌厉的修脚将雌火龙赶回洞窟巢穴,君焰爆炸形成的隔离带外,三头搔鸟在异臭弹的刺激下扭头逃窜。

  “不对劲,”楚子航甩去刀上血渍,黄金瞳扫过沙地上的拖行痕迹,“这些怪物不是在迁徙...”他蹲身**一道五米宽的压痕,沙粒中夹杂着未被消化的飞雷龙鳞片,“是被更凶暴的东西驱赶出来的。”

  芬格尔撬开盾斧的能量瓶,冰霜瞬间冻结了血迹:“刚才驱散的土砂龙群,有两只后腿带撕裂伤。你猜什么玩意儿能把装甲那么厚的家伙当火腿啃?”

  对讲机突然炸响麻衣的警告:“小队全员注意!古代树七区出现未知掠食者,疑似存在跨生态位捕食行为!重复,发现高危险性掠食者!”

  “你说的,可能与我们发现的是同一只?它就是从荒地一路跑过去的吧,不,说不定在我们与死侍潮对抗的时候,那家伙就已经来回两边跑了。”芬格尔怀疑道。

  “空域没有新的异常。”楚子航排除了一种可能性。

  “应该是未知的兽龙,我这边收集到的剥落牙片和脚印痕迹都贴近……体型肯定小不了。”

  “哎。”叹息回荡在小队的频道里,本来以为就快完成任务去支援前线,结果麻烦接着麻烦啊,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奇怪东西?

  “继续调查吧,别到时候死侍和奥丁的问题解决了,那东西又偷偷酿成不可控的生态灾害!”

  “嗯。”楚子航表示赞同。

  但他们刚要继续从水路深入大蚁冢荒地、去探探泥鱼龙种群的情况时,隔着嶙峋的岩峰,更大的震动忽然传来——大蚁冢荒地,阴云密布。

  “这又是怎么了?”芬格尔懵了。

  而与此同时,“困龙阵”中正与老唐继续压制“奥丁”的夏弥忽然瞳孔一缩。

  脖颈处的细密龙鳞开始出现灼烧感,她踉跄着按住心口——地脉传来的震颤带着熟悉的血腥味,芬里厄,她的哥哥,正在梦境中发出呜咽。

  “你们发现什么了?!”夏弥赶紧问带领猎人小队的麻衣。

  “一头未知的残暴兽龙?但是它现在明确在古代树森林啊,总不能变异出翅膀飞过去吧?”麻衣诧异道,这肯定和荒地的震动无关。

  “我们判断错了,不止一头?”苏茜问。

  “不,不是本土怪物,”夏弥面目狰狞:“是奥丁!该死的**,他要趁机杀死芬里厄!”

  “这么老六?!”芬格尔震惊。

  “去吧,恺撒已经削弱不少,我能够锁住他,等解决完那边再回来。”老唐朝夏弥示意。

  “嗯,不会太久的。”夏弥满眼杀意,鼻尖两边已经蔓延越来越多的龙鳞。

  当夏弥乘岩蛇赶到时,大蚁冢荒地上空正炸开蛛网状的赤雷,她踏着崩落的碎石跃入深处荒漠,被龙鳞刺破的靴子碾碎无数砂砾,又瞬间结晶成黑曜石。

  三百米外的岩壁正被昆古尼尔的虚影洞穿,每道枪芒都裹挟着**的暗金色血雾——那居然不是奥丁本尊的神威,而是混合着炼金毒素与尸骸气息的赝品。

  “你还真喜欢玩这套啊!”夏弥森冷地嘲讽:“自称诸神之王,却不敢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般赌上性命厮杀,毫无君王尊严的懦夫!”

  没有应答,这第二位“奥丁”骑乘的八足骏马已露出森森白骨,腐烂的肌肉组织间缠绕着青铜锁链,当他高举长枪刺向岩层裂缝时,枪尖迸发的无数雷电诡异地停止,随后聚成一处落地爆燃,将触及到的沙丘烧成蜂窝状的琉璃地貌。

  芬里厄的龙吟从地下深触及传来,似惊似怒,声波震得岩壁上蛰伏的蚁群簌簌坠落。

  “滚回你的棺材!“夏弥凝聚出的镰刀卷起沙暴,刃面浮现的古老符文将雷火逆推回去。

  她蹬着突起的蚁冢残骸腾空,足尖点过的仙人掌瞬间石化成尖刺阵列,假奥丁的披风被风刃撕开豁口,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惨白空洞——那里面跳动着红光的根根神经,正将腐臭的龙血泵入他的脊椎。

  夏弥皱起眉头,她竟然从这假奥丁的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感觉,就在血缘深处,非常贴合……楚子航?

  “楚子航!楚子航!快过来!”夏弥呼唤着,再度迎上了假奥丁调整方向的攻势。

  行翼龙穿透积雨云时,荒漠正经历着违背生态法则的骤雨,豆大的雨珠砸在滚烫的沙地上,蒸腾起迷蒙的蒸汽幕墙。

  楚子航透过水雾看见假奥丁的轮廓——那柄扭曲的昆古尼尔刺入地面的瞬间,十五道雷光劈落在周围的仙人掌丛,将十米高的蚁冢塔拦腰击断。

  夏弥的岩镰与命运之枪对撞出青铜色的火花,冲击波掀翻了整片湿润沙海,她突然旋身后撤,镰刀插地划出熔岩沟壑:“你有没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不知道……”楚子航这么回答着,黄金瞳却死死盯住那道身影。

  在这变得阴郁暗沉、狂风肆虐的大蚁冢荒地深处,他竟恍惚间回到了那个高架桥的雨夜,那是他这辈子疯狂追逐的起点,是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偏执源泉。

  他真的不知道吗,他看着那“奥丁”的暗金面具,探寻其上分布的卢恩符文与细密纹路,眼前浮现的却是某个中年男人笑得开花的脸。

  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一辈子追逐的终点,却要以这种面目展露在他眼前么?他甚至想让自己的感官再模糊些,彻底被周围的风雨洗刷,就像当年一样什么都——

  啊,当年……?

  “废物!要是你准备这么继续纠结下去,那就滚!别来拖老娘后腿!”夏弥忽然回头大骂,整个躯体已经完成了矫健的半龙化,可见对方突袭并强行唤醒芬里厄真的很让她恼怒。

  楚子航被刺耳的龙音震得耳膜生疼,却也清醒了些。

  怎么可能再和当年一样,他绝不会再逃——不管要面对什么!

  “爆血!”“二度爆血!”“三度爆血!!”

  已经成功完成体质转变的楚子航,终于拥有了控制疯狂龙血的资本,这将配合手中的双刀,让他足以踏足龙王的战场!

  “抓住机会!”夏弥此时正以层层岩浪让假奥丁身形阻塞。

  楚子航的黄金瞳燃成熔金色,暴血状态下毛孔渗出的血珠尚未落地便被蒸发,双刀裹挟着君焰劈出十字火痕,假奥丁的披风在千度高温中蜷曲碳化,但就在在刀锋触及他咽喉的瞬间,整个时空陷入胶质般的凝滞。

  三十二根雨线悬停在楚子航鼻尖前,他能清晰看见每滴水珠里倒映的战场:夏弥的岩镰定格在劈砍中途,蚁冢崩塌溅射的碎石如星群静止。

  唯独假奥丁的昆古尼尔仍在缓慢推进,枪尖离他心脏只剩七厘米。

  “时间零...“楚子航的声带在时停领域艰难震动。

  记忆如倒刺扎入神经:在那雨落狂流的台风之夜,男人就是以这种诡谲的能力突破惨白鬼影组成的包围圈,高举刀刃,如狮子般跃向那不可一世的神明。

  “撤销!”夏弥的声音打破了死寂:“麻烦死,干脆都别用了!”

  楚子航及时架住了那根无疑是冒牌货的命运之枪枪尖,反手将其座下的八足神马一刀砍翻。

  脱离坐骑后,假奥丁发出模糊不清的怒音。

  “跟得上的话,就跟我一起把这玩意儿先打趴下!”夏弥增生的龙尾卷起崩裂的岩层。

  十吨重的岩块如炮弹般轰向奥丁面门,假奥丁旋枪挑碎飞岩的刹那,楚子航的双刀已切进他铠甲缝隙,刀锋刮擦青铜锁链爆发的火星里,夏弥的岩镰正从刁钻角度捅向其脊椎。

  “叮!”

  昆古尼尔回防的枪柄撞开镰刃,楚子航趁机绞住枪杆。暴血状态下的肌肉纤维发出弓弦绷紧般的咯吱声,他竟硬生生将神枪压进沙地三寸,夏弥的龙爪撕开奥丁胸甲,五根爪刃在炼金金属上犁出刺耳鸣叫。

  “左边!”夏弥嘶吼着甩尾横扫。

  楚子航蹬着假奥丁膝盖反跃而起,双刀化作银龙绞向对方脖颈。假奥丁被迫弃枪后仰,夏弥的镰刃却已等候在退路上——刃口精准卡进他后颈铠甲接缝,龙化后的怪力将整块护颈甲挑飞。

  暴雨冲刷着**的锋利脊椎,楚子航嗅到腐血的刺鼻味道,他踩着崩落的铠甲残片腾空,双刀旋转空舞,而奥丁抬臂格挡的金属轰鸣声中,夏弥的龙尾已如战锤砸中他左肋。

  “咔嚓!”三根坚韧肋骨应声断裂,楚子航的刀尖趁机刺入胸甲裂缝。

  旋转的刀身绞碎内部构造,喷溅的黑色龙血在他脸上灼出焦痕,夏弥突然弃镰扑上,龙爪扣住奥丁右臂反关节狠折,那无疑是“眼”的关键位置,假奥丁整个右臂已经动弹不得。

  金属骨骼的悲鸣里,楚子航的左手刀终于挑中面具锁扣,刀锋擦着假奥丁咽喉掠过,夏弥的利爪同时贯穿他肩甲。

  终究不是纯血的新生君王,这第二位“奥丁”的抵抗很快就到达极限——暗金面具在狂风中剥落。

  楚子航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腐烂、衰败、残破却依旧清晰展露出熟悉五官的脸,是他这么些年每个晚上睡前都要做的功课,与这张脸曾相处过的一切记忆,都被完好地封存。

  他是楚天骄,楚子航的父亲。

  夏弥松开男人已经完全没有支配权的左右手臂,又以利爪割断那些持续为改造脊椎输送龙血的神经,任楚子航将刀锋停在那颗**的腐朽心脏前。

  不用她再提醒,楚子航也该清楚……这已经是个不存在于现世的亡者,是带着某个人特征行走的奥丁傀儡,他就在面前,却如同幻影。

  风停息了些,暴雨却还在下。

  楚子航就这么默立在这雨中,身躯挺得笔直,却又像要在某个节点摇摇欲坠。

  他沉默太久了。

  这场雨也过于漫长。

  似乎从台风肆虐的高架桥之夜,一直下到了现在。

  终于,楚子航看见了那亡者的嘴唇在颤动——尽管双目失神变为漆黑空洞,尽管唇瓣近乎已经是腐臭的烂肉,但的确要说什么的样子。

  他无声地将刀锋送得更近。

  他不想在好不容易追寻到的终点处动摇。

  即使他已经决定要听完这亡者或许是求饶、或许是蛊惑的最后一句话。

  “往……”嘶哑却无比熟悉的声音轻响耳畔。

  “往前走……别回头,儿子。”

  楚子航缓缓睁大了眼,黄金瞳变回了漆黑而通透的模样。

  亡者再无声息的瞬间,双刀也贯穿了他的胸膛,那本该在那场雨中就停止跳动的心脏终于永眠。

  夏弥的吐息吹散暴雨时,楚子航跪坐在碳化的沙地上,怀中的躯体正化作青铜灰烬,渗入大蚁冢荒地永恒的荒芜。

  柔软的躯体从背后抱住了他,伴随着的还有女孩温暖的呼吸。

  “没事吧?”

  楚子航摇摇头,望向大蚁冢荒地万里无云的晴空。

  那漫长的雨,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