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恺撒！恺撒！！”
朝阳从三面巨大的落地窗涌入诺顿馆，霞光万道，围在会议厅长桌的卡塞尔学生会干部们激昂不止。
恺撒就这么站在壁炉下的沙发前，面带微笑地享受着自然天光与众人喝彩共同为他铸就的璀璨荣光。
“诸君——”终于，他抬手压下沸腾的声浪，破损的西装外套滑落，露出了肌肉线条如米开朗基罗雕塑的肩背：
“此刻开始，学生会就是当之无愧的卡塞尔第一社团！”
欢呼再起，学生会成员们将家徽系在枪管挥舞，为恺撒·加图索加冕般的胜利宣言续上经久不衰的狂热。
这是他应得的。
除了他，又有谁能领导学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路崛起，直至在“自由一日”两次战胜学院最传统的社团“狮心会”？哪怕狮心出现了被称作“超A”级的楚子航，也没能从他手中夺走诺顿馆。
事实证明，即使身处这个家族无法掌控且汇集全世界年轻混血精英的学园，恺撒也能毫无疑问地脱颖而出，加图索常年向他灌输的啰嗦理念他大多不屑一顾，唯有这点无却可辩驳：
他是天选，也是唯一，注定成为站在世界最前方引领众人的领袖。
“恺撒……恺撒？”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划出扇形弧痕，恺撒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出汗，旁边副驾驶上，诺诺的赤足正蹬着玛莎拉蒂的真皮座椅，脚踝银铃随雷声叮叮当当。
“你确定要给我过这种生日？”女孩戳着后视镜上的小皇冠——那是恺撒通宵看完《追女生的一千零一个小技巧》后贴的，“开着全球限量超跑……去城中村吃麻辣烫？”
轮胎碾过水洼的刹那，恺撒已经收拾好心情，脱口而出排练三天有余的应答台词：“还记得那晚的星空吗，我们并肩走在湖边的小路，你渐渐停住，看着湖面说……”
车载音响忽然噪得明显，播放起肖邦夜曲——他精心设计的浪漫程序似乎在关键时候错位了，以至于刚好打断他更精心设计的告白环节，两者这么一组合，刻意得就像非主流小学生扛着咚咚作响的大音响，去给同桌女生说要爱她到海枯石烂。
这位雨夜中也耀眼夺目的公子哥顿时陷入了呆滞。
诺诺则笑到蜷缩，以至于他耳尖通红地猛打方向盘，玛莎拉蒂在雨中划出华尔兹弧线。
“恺撒。”
男人明明笑着，声音却像穿过厚重云层的闷雷。
他站在加图索庄园宴会厅中央，十二面威尼斯镜映出十二个被华服禁锢的恺撒，他还没那么肆意舒展的金发刚刚触及脖颈。
“少爷，与贝鲁奇家族的联姻文件。”管家递上羊皮卷，火漆印着交缠的双头鹰。
恺撒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似乎朝他微笑的父亲，注视着那只有在掌控他人生时才会露出的令人作呕的神态，随后，冰蓝的瞳孔被狄克推多的刀光占据。
十岁他获得这件礼物时切开了自己的生日蛋糕，为自己以及周边环拥的一切欢欣鼓舞，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刀锋就始终朝向家族。
管家躬身后退，因为狄克推多的刀尖已经挑着贝鲁奇的火漆坠入香槟杯，液体沸腾嘶鸣的同时，恺撒扯开刺绣的领结重重摔在地毯。
他朝父亲冷笑，从稚嫩到青葱，一如既往。
“再考虑考虑？我的眼光总不会出错。”
转身离去时，庞贝的声音还追在左右，如跗骨之蛆，恺撒只是不屑，将绝不回还的叛逆进行到底。
一阵恍惚。
似乎该继续往前。
尽管以往的“恺撒·加图索”每次入眠，都不至于扭扭捏捏到去梦见至今为止的所有人生片段。
可眼前还是只有父亲的微笑，明明他已经转身过去，明明他已经离那段不值一提的琐碎往事越来越远，可父亲就在身后，维持着闭眼都挥之不去的微笑。
太冷了，那笑太冷了，像把他浸泡在福尔马林的透明容器里，让他窒息、恐惧。
恺撒终于打了个寒战，睁开眼，又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适应着刺眼的白光，察觉到手脚都被牢牢拷住，脑袋边的仪器嘀嗒作响，白衣的人影在周围不断穿梭。
“又一场手术？”
“确实更贴合现代的标准，但光用这个词可不足以形容它的伟大与迷人之处。”
“……”
恺撒强忍着恶心，却再避不开庞贝那张微笑着的脸，一时之间，他甚至无法开口说什么。
“原谅我，恺撒，父亲也有很多难处。”庞贝绕着他缓缓踱步：
“至今为止你都表现得很不错，原本来说，你还可以就这么自由地享受好几年的青春人生，就和我一样，去世界各个地方转转。”
“所谓的末日预言我准备已久，大概能在黑色皇帝真正归来前就将其扼杀在摇篮中，那时的新世界，你就只需要顺理成章地与我站在一起，将剩余的逆臣全部诛灭。”
“可是来不及了，卑劣的入侵者扩张之迅速，使其威胁远在尼德霍格之上，我本寄希望于驱虎吞狼，却渐渐发现她与强盛的屠龙者之间又实在暧昧……”
恺撒整理着，思考着，哪怕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量把他大脑涨得生疼。
“庞贝·加图索，你是——货真价实的龙类！甚至高居王座……你是什么时候苏醒的，加图索家族与你到底什么关系？”他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质问。
“多么粗俗，亲爱的儿子，你该摈弃在人类文化中学到的无趣用语，称我们为——‘神族’。”
“奥丁……”恺撒眉眼低垂：“那让我猜猜，狂妄傲慢如加图索，视屠龙为踏板，大概也只是被你蒙蔽的其中一枚棋子？”
“人的贪婪与野心，从远古推翻黑色皇帝的王座后、还要强行制造龙裔就可见一斑，不过，我欣赏那些自以为弄权者足以跨越时代的丑陋执着。”庞贝似乎在感慨。
“也是他们让我意识到，哪怕再度推翻父亲，恐怕也只是面临下一个惴惴不安的末日预言，星球只要存续，祂就必将归来，如此重复的轮回中，此刻的我再怎么强盛恐怕也只是昙花一现的烟火。”
“所以！唯有战胜我们与生俱来的孤高与傲慢，终结刻在灵魂中的对‘权与力’的独占贪婪，才足以找到突破之法，我做出的决定，就源自于这个世界的人类迎来数千年繁盛光辉的奥秘——”
“分享铸就的纽带！”
“分……享？”
“没错，恺撒！”庞贝张开双手，似乎只要提到这点，他就忍不住涌出不知是自豪还是迷醉的情绪：
“我的分享诞生了你！我的无私慷慨了你！我的远见成就了你！”
“不是和尼德霍格那般创造出自带缺陷、永不能及的名为子嗣实为附庸的傀儡，更非卑劣混血种家族期望的所谓‘混血龙王’，而是真正地将灵魂延续。你只是太过稚嫩，基因的完美却给予你足以在未来超越我的可能！”
“恺撒！你必须知晓，人类母体的给养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垫脚石，将你高高托起、直至达成永恒王座的——是流淌在你我每寸血肉、精神、灵魂中的高贵龙血！”
“永恒王座，那可是黑色皇帝尼德霍格都无法企及的伟大！他失败，他屈辱，所以与几世而亡的人类王朝并无二致，你以为我为何自诩为神？因为能够超越这位极致皇帝的唯有神明，神明永存，王座永续，我们要达成的宏伟事业亘绝古今！”
“——”
恺撒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原来这就是他诞生的可笑理由，因为一头失心疯的龙类在观察人类时，觉得延续血脉是个好主意，甚至为此创造了加图索那样夸张的金丝雀笼子。
**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有原罪，必须相信承担世人罪孽的耶稣基督，才能从罪中被拯救出来，这也不过是源自虚无渺茫的祖先——亚当与夏娃的悖逆，是一个宗教的原始记载……现在看来，真正称得上原罪的是他恺撒才对吧？
毕竟他的出生与存在，才是真真正正地背负了颠覆世界的可怕野望。
“尼伯龙根计划带来的效益如何？弗拉梅尔以为是帮助混血种突破自己可承受的龙血极限，却不知道对你来说只是释放出了少许权柄，归来的力量不多，但还够用？”庞贝继续述说着，用他自以为温馨的语气：
“哎，我真的想让你再多适应一段时间的，那时候你我父子之间的隔阂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大，等我战胜皇帝归来，你会是最让我自豪与激动的迎接者，想想那么一片光景：足以比拟皇帝又亲密无间的两位至尊，在他们牢不可破的远胜血契的传承纽带下，过去与未来的一切都将被踩在脚底！”
“不仅如此，依托不断进步的现代基因技术，结合龙血炼金术，我们之后的纽带也会不断延续，人类王朝的中断源自他们力量的持续摔衰落与不堪的继承者，而立足于伟大龙血的我们，势必成为永恒强盛的不朽神族。”
“你究竟为这个异想天开的疯狂计划做了什么啊，”恺撒喃喃道：“加图索家族，卡塞尔秘党，全世界的屠龙行动，其他龙王的苏醒……”
“难道我以及我眼中世界发生的一切，都在你的预想中么？”
“你的叛逆正如我极盛之时的狂傲，连最为暴虐的诺顿也得避吾锋芒，只是时过境迁，当他选择懦弱地蜷缩时，更为睿智的我已经思考出对末日预言真正的解法。我对人类的观察程度也远胜耶梦加得那个愚蠢的妹妹，真正的爱当然是力量的延续，如果她没有沉浸在扭捏无趣的情感纠葛里，又怎会如丧家之犬般逃窜数月？”
“呵，那我和诺诺在你眼中岂不是更可笑？”
“不，当然不，她要接受的、她要给予的，同样是真正的爱，就和你母亲一样。”
“！！”
恺撒剧烈挣扎着，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挣脱手脚的镣铐，他无限地惶恐起来，这才又记起昏迷前庞贝那恶毒过头的低语。
“……为什么会和诺诺有关？”他嘶哑着寻求真相。
“很简单，作为我为你备好的完美新娘，陈墨瞳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成功试验品，陈家虽然不显山露水的，但在这方面的本事可真不错，比日本那几家货色好多了。”庞贝悠然叹道。
“陈家？”
“不稀奇，全世界混血家族何其之多，如果能够做到，这些从古至今便极尽贪婪的族群，谁不想更进一步？陈家恰巧就是获得特殊血脉传承的幸运儿，尽管含量远比岛国的部分稀薄，但他们稳定、团结，并持续推进着基因工程的实验……”
“直到与加图索达成深度合作，名为‘陈墨瞳’的完美造物终于诞生，其实她的特殊一点都不难猜吧——龙族所有血脉谱系，唯有哪一脉能够对抗言灵·皇帝的影响？那天的景象我可真是怀念，你能想象棺材里的枯骨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也是……她也是……？从一开始？”恺撒已经快要疯掉。
“那得看这个开始是什么时候，你要知道，白色皇帝的完美血裔其实是为黑色皇帝准备的，尽管历经最残酷最漫长的背叛与战争，但作为地位平等的‘零代种’，白王和黑王才是灵魂最契合的伴侣，只是几乎没可能破镜重圆罢了。”
“毕竟，除开古往今来无数想要窃取那至高权柄的小丑，血裔对白王自身来说也只是暂存基因的工具而已，祂预言的‘战胜之日’，不就是建立在归来吞噬所有后代的前提下，那天会是所有白王血裔的末日，真可悲，不是么？”
“……”
“所以你应该更加感激和欣喜，看呐，这本该属于黑色皇帝的最佳祭司、最完美的巫女，父亲已经为你——夺来了！”
随着庞贝话音落下，手术室的无影灯突然频闪，惨淡光线在诺诺苍白的脸上切割出破碎的阴影。她的手术床被机械臂推至恺撒身侧，床沿镶嵌的LED屏跳动着心电图般的龙文符号。
“现在，她是只属于你的祭品！”
恺撒没管庞贝的自顾兴奋，他感到手脚的自由，只想撑起身去靠近诺诺，但恍惚间，发现身下的手术台已融化成黑珊瑚般的质地。
背上一痛，荆棘枝桠刺入他的脊椎，四周麻醉剂的味道被浓重的龙涎香取代，他猛地抬头，发现墙壁上的钛合金面板正剥落成青铜浮雕——那是无数个诺诺的侧脸，从婴儿到少女，每个表情都被定格在献祭的瞬间。
恺撒出生至今，从未有现在这样惶恐，他看见诺诺的红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发梢末端凝成冰晶，那些细密睫毛无意识地颤动，让他隐隐从中窥见女孩正在经历的梦境，一个关于雨夜的梦。
那个新生联谊的暗淡夜晚，她骑着哈雷撞进恺撒·加图索的人生，雨水顺着发梢滴在他们重叠的手臂，就像某种命运的预兆。
“原来真的是……”恺撒失神地呢喃。
丑陋的，可笑的，从一开始就被神与人的疯狂野望共同塑造的……
命运。
朝阳从三面巨大的落地窗涌入诺顿馆，霞光万道，围在会议厅长桌的卡塞尔学生会干部们激昂不止。
恺撒就这么站在壁炉下的沙发前，面带微笑地享受着自然天光与众人喝彩共同为他铸就的璀璨荣光。
“诸君——”终于，他抬手压下沸腾的声浪，破损的西装外套滑落，露出了肌肉线条如米开朗基罗雕塑的肩背：
“此刻开始，学生会就是当之无愧的卡塞尔第一社团！”
欢呼再起，学生会成员们将家徽系在枪管挥舞，为恺撒·加图索加冕般的胜利宣言续上经久不衰的狂热。
这是他应得的。
除了他，又有谁能领导学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路崛起，直至在“自由一日”两次战胜学院最传统的社团“狮心会”？哪怕狮心出现了被称作“超A”级的楚子航，也没能从他手中夺走诺顿馆。
事实证明，即使身处这个家族无法掌控且汇集全世界年轻混血精英的学园，恺撒也能毫无疑问地脱颖而出，加图索常年向他灌输的啰嗦理念他大多不屑一顾，唯有这点无却可辩驳：
他是天选，也是唯一，注定成为站在世界最前方引领众人的领袖。
“恺撒……恺撒？”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划出扇形弧痕，恺撒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出汗，旁边副驾驶上，诺诺的赤足正蹬着玛莎拉蒂的真皮座椅，脚踝银铃随雷声叮叮当当。
“你确定要给我过这种生日？”女孩戳着后视镜上的小皇冠——那是恺撒通宵看完《追女生的一千零一个小技巧》后贴的，“开着全球限量超跑……去城中村吃麻辣烫？”
轮胎碾过水洼的刹那，恺撒已经收拾好心情，脱口而出排练三天有余的应答台词：“还记得那晚的星空吗，我们并肩走在湖边的小路，你渐渐停住，看着湖面说……”
车载音响忽然噪得明显，播放起肖邦夜曲——他精心设计的浪漫程序似乎在关键时候错位了，以至于刚好打断他更精心设计的告白环节，两者这么一组合，刻意得就像非主流小学生扛着咚咚作响的大音响，去给同桌女生说要爱她到海枯石烂。
这位雨夜中也耀眼夺目的公子哥顿时陷入了呆滞。
诺诺则笑到蜷缩，以至于他耳尖通红地猛打方向盘，玛莎拉蒂在雨中划出华尔兹弧线。
“恺撒。”
男人明明笑着，声音却像穿过厚重云层的闷雷。
他站在加图索庄园宴会厅中央，十二面威尼斯镜映出十二个被华服禁锢的恺撒，他还没那么肆意舒展的金发刚刚触及脖颈。
“少爷，与贝鲁奇家族的联姻文件。”管家递上羊皮卷，火漆印着交缠的双头鹰。
恺撒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似乎朝他微笑的父亲，注视着那只有在掌控他人生时才会露出的令人作呕的神态，随后，冰蓝的瞳孔被狄克推多的刀光占据。
十岁他获得这件礼物时切开了自己的生日蛋糕，为自己以及周边环拥的一切欢欣鼓舞，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刀锋就始终朝向家族。
管家躬身后退，因为狄克推多的刀尖已经挑着贝鲁奇的火漆坠入香槟杯，液体沸腾嘶鸣的同时，恺撒扯开刺绣的领结重重摔在地毯。
他朝父亲冷笑，从稚嫩到青葱，一如既往。
“再考虑考虑？我的眼光总不会出错。”
转身离去时，庞贝的声音还追在左右，如跗骨之蛆，恺撒只是不屑，将绝不回还的叛逆进行到底。
一阵恍惚。
似乎该继续往前。
尽管以往的“恺撒·加图索”每次入眠，都不至于扭扭捏捏到去梦见至今为止的所有人生片段。
可眼前还是只有父亲的微笑，明明他已经转身过去，明明他已经离那段不值一提的琐碎往事越来越远，可父亲就在身后，维持着闭眼都挥之不去的微笑。
太冷了，那笑太冷了，像把他浸泡在福尔马林的透明容器里，让他窒息、恐惧。
恺撒终于打了个寒战，睁开眼，又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适应着刺眼的白光，察觉到手脚都被牢牢拷住，脑袋边的仪器嘀嗒作响，白衣的人影在周围不断穿梭。
“又一场手术？”
“确实更贴合现代的标准，但光用这个词可不足以形容它的伟大与迷人之处。”
“……”
恺撒强忍着恶心，却再避不开庞贝那张微笑着的脸，一时之间，他甚至无法开口说什么。
“原谅我，恺撒，父亲也有很多难处。”庞贝绕着他缓缓踱步：
“至今为止你都表现得很不错，原本来说，你还可以就这么自由地享受好几年的青春人生，就和我一样，去世界各个地方转转。”
“所谓的末日预言我准备已久，大概能在黑色皇帝真正归来前就将其扼杀在摇篮中，那时的新世界，你就只需要顺理成章地与我站在一起，将剩余的逆臣全部诛灭。”
“可是来不及了，卑劣的入侵者扩张之迅速，使其威胁远在尼德霍格之上，我本寄希望于驱虎吞狼，却渐渐发现她与强盛的屠龙者之间又实在暧昧……”
恺撒整理着，思考着，哪怕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量把他大脑涨得生疼。
“庞贝·加图索，你是——货真价实的龙类！甚至高居王座……你是什么时候苏醒的，加图索家族与你到底什么关系？”他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质问。
“多么粗俗，亲爱的儿子，你该摈弃在人类文化中学到的无趣用语，称我们为——‘神族’。”
“奥丁……”恺撒眉眼低垂：“那让我猜猜，狂妄傲慢如加图索，视屠龙为踏板，大概也只是被你蒙蔽的其中一枚棋子？”
“人的贪婪与野心，从远古推翻黑色皇帝的王座后、还要强行制造龙裔就可见一斑，不过，我欣赏那些自以为弄权者足以跨越时代的丑陋执着。”庞贝似乎在感慨。
“也是他们让我意识到，哪怕再度推翻父亲，恐怕也只是面临下一个惴惴不安的末日预言，星球只要存续，祂就必将归来，如此重复的轮回中，此刻的我再怎么强盛恐怕也只是昙花一现的烟火。”
“所以！唯有战胜我们与生俱来的孤高与傲慢，终结刻在灵魂中的对‘权与力’的独占贪婪，才足以找到突破之法，我做出的决定，就源自于这个世界的人类迎来数千年繁盛光辉的奥秘——”
“分享铸就的纽带！”
“分……享？”
“没错，恺撒！”庞贝张开双手，似乎只要提到这点，他就忍不住涌出不知是自豪还是迷醉的情绪：
“我的分享诞生了你！我的无私慷慨了你！我的远见成就了你！”
“不是和尼德霍格那般创造出自带缺陷、永不能及的名为子嗣实为附庸的傀儡，更非卑劣混血种家族期望的所谓‘混血龙王’，而是真正地将灵魂延续。你只是太过稚嫩，基因的完美却给予你足以在未来超越我的可能！”
“恺撒！你必须知晓，人类母体的给养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垫脚石，将你高高托起、直至达成永恒王座的——是流淌在你我每寸血肉、精神、灵魂中的高贵龙血！”
“永恒王座，那可是黑色皇帝尼德霍格都无法企及的伟大！他失败，他屈辱，所以与几世而亡的人类王朝并无二致，你以为我为何自诩为神？因为能够超越这位极致皇帝的唯有神明，神明永存，王座永续，我们要达成的宏伟事业亘绝古今！”
“——”
恺撒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原来这就是他诞生的可笑理由，因为一头失心疯的龙类在观察人类时，觉得延续血脉是个好主意，甚至为此创造了加图索那样夸张的金丝雀笼子。
**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有原罪，必须相信承担世人罪孽的耶稣基督，才能从罪中被拯救出来，这也不过是源自虚无渺茫的祖先——亚当与夏娃的悖逆，是一个宗教的原始记载……现在看来，真正称得上原罪的是他恺撒才对吧？
毕竟他的出生与存在，才是真真正正地背负了颠覆世界的可怕野望。
“尼伯龙根计划带来的效益如何？弗拉梅尔以为是帮助混血种突破自己可承受的龙血极限，却不知道对你来说只是释放出了少许权柄，归来的力量不多，但还够用？”庞贝继续述说着，用他自以为温馨的语气：
“哎，我真的想让你再多适应一段时间的，那时候你我父子之间的隔阂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大，等我战胜皇帝归来，你会是最让我自豪与激动的迎接者，想想那么一片光景：足以比拟皇帝又亲密无间的两位至尊，在他们牢不可破的远胜血契的传承纽带下，过去与未来的一切都将被踩在脚底！”
“不仅如此，依托不断进步的现代基因技术，结合龙血炼金术，我们之后的纽带也会不断延续，人类王朝的中断源自他们力量的持续摔衰落与不堪的继承者，而立足于伟大龙血的我们，势必成为永恒强盛的不朽神族。”
“你究竟为这个异想天开的疯狂计划做了什么啊，”恺撒喃喃道：“加图索家族，卡塞尔秘党，全世界的屠龙行动，其他龙王的苏醒……”
“难道我以及我眼中世界发生的一切，都在你的预想中么？”
“你的叛逆正如我极盛之时的狂傲，连最为暴虐的诺顿也得避吾锋芒，只是时过境迁，当他选择懦弱地蜷缩时，更为睿智的我已经思考出对末日预言真正的解法。我对人类的观察程度也远胜耶梦加得那个愚蠢的妹妹，真正的爱当然是力量的延续，如果她没有沉浸在扭捏无趣的情感纠葛里，又怎会如丧家之犬般逃窜数月？”
“呵，那我和诺诺在你眼中岂不是更可笑？”
“不，当然不，她要接受的、她要给予的，同样是真正的爱，就和你母亲一样。”
“！！”
恺撒剧烈挣扎着，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挣脱手脚的镣铐，他无限地惶恐起来，这才又记起昏迷前庞贝那恶毒过头的低语。
“……为什么会和诺诺有关？”他嘶哑着寻求真相。
“很简单，作为我为你备好的完美新娘，陈墨瞳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成功试验品，陈家虽然不显山露水的，但在这方面的本事可真不错，比日本那几家货色好多了。”庞贝悠然叹道。
“陈家？”
“不稀奇，全世界混血家族何其之多，如果能够做到，这些从古至今便极尽贪婪的族群，谁不想更进一步？陈家恰巧就是获得特殊血脉传承的幸运儿，尽管含量远比岛国的部分稀薄，但他们稳定、团结，并持续推进着基因工程的实验……”
“直到与加图索达成深度合作，名为‘陈墨瞳’的完美造物终于诞生，其实她的特殊一点都不难猜吧——龙族所有血脉谱系，唯有哪一脉能够对抗言灵·皇帝的影响？那天的景象我可真是怀念，你能想象棺材里的枯骨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也是……她也是……？从一开始？”恺撒已经快要疯掉。
“那得看这个开始是什么时候，你要知道，白色皇帝的完美血裔其实是为黑色皇帝准备的，尽管历经最残酷最漫长的背叛与战争，但作为地位平等的‘零代种’，白王和黑王才是灵魂最契合的伴侣，只是几乎没可能破镜重圆罢了。”
“毕竟，除开古往今来无数想要窃取那至高权柄的小丑，血裔对白王自身来说也只是暂存基因的工具而已，祂预言的‘战胜之日’，不就是建立在归来吞噬所有后代的前提下，那天会是所有白王血裔的末日，真可悲，不是么？”
“……”
“所以你应该更加感激和欣喜，看呐，这本该属于黑色皇帝的最佳祭司、最完美的巫女，父亲已经为你——夺来了！”
随着庞贝话音落下，手术室的无影灯突然频闪，惨淡光线在诺诺苍白的脸上切割出破碎的阴影。她的手术床被机械臂推至恺撒身侧，床沿镶嵌的LED屏跳动着心电图般的龙文符号。
“现在，她是只属于你的祭品！”
恺撒没管庞贝的自顾兴奋，他感到手脚的自由，只想撑起身去靠近诺诺，但恍惚间，发现身下的手术台已融化成黑珊瑚般的质地。
背上一痛，荆棘枝桠刺入他的脊椎，四周麻醉剂的味道被浓重的龙涎香取代，他猛地抬头，发现墙壁上的钛合金面板正剥落成青铜浮雕——那是无数个诺诺的侧脸，从婴儿到少女，每个表情都被定格在献祭的瞬间。
恺撒出生至今，从未有现在这样惶恐，他看见诺诺的红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发梢末端凝成冰晶，那些细密睫毛无意识地颤动，让他隐隐从中窥见女孩正在经历的梦境，一个关于雨夜的梦。
那个新生联谊的暗淡夜晚，她骑着哈雷撞进恺撒·加图索的人生，雨水顺着发梢滴在他们重叠的手臂，就像某种命运的预兆。
“原来真的是……”恺撒失神地呢喃。
丑陋的，可笑的，从一开始就被神与人的疯狂野望共同塑造的……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