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般的巨龙垂下头颅，恶魔模样的怪物怒气高涨，在原本月台延续出去的混乱废墟中，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咆哮与各种各样的碰撞与爆炸声，新的战争貌似顺利打响了。
耶梦加得悄然松了口气，但细鳞密布的脸上仍维持着相当程度的狰狞，因为眼前男人的目光过于平静，平静到她产生了一股莫名且可笑的“压力”，仿佛连君主的威严都消弭无形。
“怎么，看着这副模样开不了口？”她终于忍不住讥讽：“要不要换你更熟悉的皮囊来，免得被吓到？”
“这种程度的龙化在我完全‘爆血’的时候能够接近，除了明面上的十三次任务记录，我暗地里使用的‘爆血’次数还有三十四次，所以我对你说的‘这副模样’是比较熟悉的，正常情况不会被吓到。”楚子航看着她，语气同样平静。
“……”
“如果你更喜欢用龙化的姿态交流，我也具备满足的条件。”见对方有点被噎住的样子，楚子航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另一方面，没确定灭尽龙被引走、芬里厄暂时脱险前，你真正的注意力始终在那边，所以我在等，确定你想听的时候再说。”
耶梦加得又沉默了会儿，随即释然，她当然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性格，不能再知道了。
“师弟说得很严重，其实没什么要紧的，别介意。”
“几个问题是么，姑且当作对你自以为是的贴心的赏赐，问吧。”
“谢谢。”
“呵，我该说不客气？”
楚子航没有在意对方肆意散发的威严与冷漠，只是端详着那张从天空落下的终于能够平视的脸，属于某个女孩的特征依旧很多，再多鳞片也遮挡不住。
“其实在芝加哥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你身上疑点不少，对我而言更是如此，因为按照我当时的精神状态，不可能把似曾相识当做荷尔蒙引发的恍惚，单纯的容貌并足不以造成这种感觉。”
耶梦加得没有接这句话，因为一旦接了绝对是粗话，哪怕此刻她不自诩为那个叫“夏弥”的女孩，也还是有点忍不住想踹楚子航一脚……所有人都只会不断美化过往的美好记忆，而这家伙却用“合理性”解构浪漫？
龙王见了都觉得下头啊。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我记起了些从来不会去探寻细节的事，是关于还在仕兰中学时遇见的两个女生……她们的脸都和你一样，”楚子航轻声说道：“所以我们确实以前就见过，对么？”
记起来了？耶梦加得微微抬眼，去寻男人黄金瞳里可能隐藏的狡黠，但她又很快意识到了，楚子航不是会撒这种谎的人。
于是她终于起了某种并不友善的兴致：全身的龙类特征迅速消退，暴突的肌肉平复下去，骨刺、鳞片、骨突、利爪都收回体内，因异化伤痕累累的躯体高速愈合，新生的肌肤娇嫩如婴儿。
她突然之间又是夏弥了，赤裸着，肌肤上仿佛流淌着辉光，每一根曲线都青春美好、干干净净，让人没有任何邪念。
楚子航怔住了，就那么站在原地，看女孩赤着双脚走来，如同拥向他的天使。
“仔细看看，你记起了多少？”夏弥把脸凑到他面前，晶莹的眼眸上，颤动的睫毛根根可数。
“仕兰中学篮球队的拉拉队长，马尾辫和高跟鞋，舞蹈团团长，腿很修长……”
“**，真会抓关键点！”夏弥嘴巴一嘟。
楚子航哑口无言，那不然还能说什么，总不能都盛赞她们的脸完美无瑕。没有哪个男人会自大到讲他青春时代遇见的每个女孩都完美无瑕，因为绝对不可能……吧？
“但其实不止哦，楚子航，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夏弥忽然认真道：“我跟你说过，我是你的同学，一直都是。”
“起码在你的少年时代，作为两个都没有朋友的人，我们也许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也说不定。”
“长大……可我带着奥丁烙印的时候，已经是高一。”楚子航恍惚地摇头。
但就算不再去看女孩的眼睛，也阻拦不了越来越多的相似面容浮现在脑海，有很多与他当时的年纪一般无二，可还有很多相当稚嫩。
“通过你寻找奥丁是一回事，观察你又是另一回事。”
“另一回事？”
“别多想，就当偶尔而起的兴趣吧，现在想想也没多大意义。”
“有意义的是奥丁对吧。”
“对，这个世界上见过奥丁的人寥寥无几，他是极为特殊的龙类，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成为他选择的人，所以想要进一步了解。”夏弥笑了笑：“为了这个我可以说不惜成本哦，甚至特意对你用了些魅力，或者说**？”
“可惜你就是块石头。”
“原来那是**……”楚子航轻轻重复这个词：“包括入学卡塞尔学院，也不只是躲避灭尽龙吧？”
“当然，你们不都讲究‘日久生情’，高中没拿下就大学继续咯，我又不比那个叫苏茜的妞差！”
出于礼貌，楚子航没有表态，但夏弥忽然凑得更近了些，很近很近，认真地凝视他的眼睛。
“只能是这样吧，你总不会以为我关注你，是因为什么‘爱’的缘故吧？”她娇笑起来。
“听起来有些禁断，不太可能。”楚子航回答。
“是啊，”夏弥跟着点头：“不太可能。”
一阵默契的沉默后，楚子航后退两步，让平复情绪的彼此能有相对舒适的距离。
“奥丁烙印之前呢，我的利用价值在哪儿？”他继续问。
这个问题背后的年份应该不小，似乎可以一直追溯到他的孩提时代，直到今天他才知晓自己一生始终被观察着，观察他的龙类藏在距他很近的地方，却从不走得太近，也不远离，最后所有的回忆里也没有她。
“满足泛滥的同情心呗。”夏弥撇开眼睛。
“同情……”
“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一条孤零零的龙撞见一个孤零零的人，那个人简直夸张到离谱，一个人在篮球场投篮、一个人在窗前发呆几个小时看雨、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在琴房练琴……你观察他的生活，居然从中找不到任何八卦或者亮点！”
“当时那条龙就眉头一皱，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这么无趣的家伙，就算是自己也能装装样子玩一玩笑一笑啊，这货真的不会活活郁闷死么？”
“但你发现你又并不会讨厌他，因为你也跟他一样……隔着人来人往，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一样孤独。”
这种修辞，面前的存在无疑是他熟悉的夏弥，除了意识到这点，楚子航大概也明白夏弥说的状况。
他的爸爸不只是维持他们那个小小家庭的支柱，他同时是楚子航唯一的“同类”，而当那个同类离他而去时，所有欠下的血之哀都加倍回到他的身上。
爸爸从来都没想清楚过一件事：只要身负这血脉，就别想轻易地泯然于人类世界，龙血既是力量，也是诅咒。
“可是，纯血龙类也会有血之哀么？”
“嗯，龙和人一样，最开始都只是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孩子，有很多的事要经历，有很多的事要学习……我爱我的哥哥，知晓千年时间里与他互相依偎的感受，但对你们人类的欲望，或者说‘爱’，我还需要通过很多观察与实验来学习。”
“那成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作为实验对象，你可真是糟糕透顶，托你的‘福’，老娘学人这么多年连初恋都没交代出去，”夏弥娇嫩的脸蛋上满是抱怨：“失败到小学四五年级就手拉手的孩子都会投来嘲笑的目光啊！”
“对不起。”楚子航低头。
“……对不起你妹啊。”
“那，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耶梦加得的选择是什么，存在其他可能么？”楚子航平静地，问出最关键的话。
“哦？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你现在到底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呢！”女孩又笑起来。
“你现在用夏弥的样子和我说话，那我就当你是夏弥。”
“是么，真不符合你的作风。”
“答案呢？”
“耶梦加得，是龙族的初代种，是大地与山王座的君主，是终将化作死神海拉的复仇者，”随着这同样平静却越发威严的回答，女孩渐渐被风托起，在重新龙化的过程中居高临下地俯视楚子航：
“所以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其他可能，要么毁灭世界，要么毁灭自己。”
她说这话时昂然地扬起头，肆意散发着某种不可侵犯的尊严，从一个骄傲到不服气周遭一切的女孩，渐渐变成睥睨全世界的君王。
“这样么。”楚子航似乎并无意外。
“清楚了吧，屠龙者。”
“清楚了，龙王耶梦加得。”
隔着还没完全散去的尘雾，龙与人久久地对视，都漠无表情，都下定决心，都……不肯服输。
“很好，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抱着杀死我的觉悟而来，我不会费这么多口舌。”耶梦加得冷笑道，已然成为彻底的半龙之躯：
“自古以来卑劣者甚多，敢独自挑战龙王者却寥寥无几，所以对于你的聒噪，我总还有几分宽容——还有其他遗言么？”
“最后可以的话，请把关于夏弥的全部记忆还给我。”楚子航将村雨握在手里。
“我也不讨厌……愚蠢的男人呐。”耶梦加得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呢喃。
爆血——二度爆血！
禁忌之术瞬间从精神层面运作至楚子航的血与肉，高压血流洗过他全身，不可思议的细微变化深入每一个细胞中，最终在血管内释放出浓郁如酒的可怕力量，楚子航发出嘶哑咆哮，人类躯体也变成了遍布青灰色鳞片的模样，紧握村雨的手伸展为狰狞利爪！
“人类的贪婪还真是没有边界，肮脏地创造出混血种群还不够，即使透支生命也要进一步追求龙类的力量。”耶梦加得只是对这一幕感到怜悯与嗤笑：“可即便如此，你们依旧只是愚蠢的弄臣。”
言灵·君焰，领域全开！
黑红色的气流猛然在楚子航周身激荡，像是无数半透明的蛇，火焰浓郁到熔化了荡过的金属碎屑与断石，光焰高燃、铁水沸腾，此刻他如同站在烈火祭坛的中央。
所谓“龙血”的真正力量被彻底释放，这瞬间的气势，简直可以比拟三峡水库中暴怒的青铜与火之王！耶梦加得眸中的金瞳随之高亮，终于表现出对这力量的基本认可，哈，默许楚子航执行任务的家伙，根本就是豢养一头龙去屠另一头龙，路明非那种存在更是如此——人类的疯狂比起龙族根本不遑多让嘛！
人影之间的对峙变成了半龙之间的对峙，咆哮即是号角，这暂时无人打扰的一角战场，只会属于这对决心杀死对方的命运纠葛者。
再无需其他言语，刺破皮肤的膜翼几乎同一时间从两者后背展开，鲜血飞溅中是疯狂倾轧的龙威，但楚子航明显弱上不少，于是占据空域的耶梦加得率先俯冲而来！
“铿！！”龙王之爪与炽燃的妖刀猛烈接触，迸射的气浪与沉闷的响声无异于两柄重型金属对撞，龙类肌体的加持下，形式简单而直接厮杀，就已经是惊心动魄的死亡时刻。
毫无意外，龙威更弱的楚子航很快在相持中落于下风，当龙王的利爪将他压至双膝弯曲后，耶梦加得修长强健的后肢直接将他一脚踹翻在地，所有的火焰与高温领域都阻挡不了这凶狠的进攻，眼看耶梦加得就要跟进一爪将他直接解决——
三度爆血！！
楚子航突然以无与伦比的力量挣脱了压制，反手一刀将猝不及防的耶梦加得逼退很长一段距离。
不知是哪一刻，他全身的鳞片在一张一合中吸收了巨量的氧气，带血的骨刺随之从他的半龙躯体中伸展出来，鳞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而后猛然绷紧成形！就连昂热都不知道“爆血”的杀戮之心能被进一步释放，这本就已经极度纯化的血脉如果再进一步，释放的还能是狮子或暴龙么？
那恐怕会是……龙王之心！就如在那没有科学的漫长岁月里的屠龙英雄们一样，以混血种之躯，靠牺牲灵魂来无限地逼近龙王！
耶梦加得悄然松了口气，但细鳞密布的脸上仍维持着相当程度的狰狞，因为眼前男人的目光过于平静，平静到她产生了一股莫名且可笑的“压力”，仿佛连君主的威严都消弭无形。
“怎么，看着这副模样开不了口？”她终于忍不住讥讽：“要不要换你更熟悉的皮囊来，免得被吓到？”
“这种程度的龙化在我完全‘爆血’的时候能够接近，除了明面上的十三次任务记录，我暗地里使用的‘爆血’次数还有三十四次，所以我对你说的‘这副模样’是比较熟悉的，正常情况不会被吓到。”楚子航看着她，语气同样平静。
“……”
“如果你更喜欢用龙化的姿态交流，我也具备满足的条件。”见对方有点被噎住的样子，楚子航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另一方面，没确定灭尽龙被引走、芬里厄暂时脱险前，你真正的注意力始终在那边，所以我在等，确定你想听的时候再说。”
耶梦加得又沉默了会儿，随即释然，她当然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性格，不能再知道了。
“师弟说得很严重，其实没什么要紧的，别介意。”
“几个问题是么，姑且当作对你自以为是的贴心的赏赐，问吧。”
“谢谢。”
“呵，我该说不客气？”
楚子航没有在意对方肆意散发的威严与冷漠，只是端详着那张从天空落下的终于能够平视的脸，属于某个女孩的特征依旧很多，再多鳞片也遮挡不住。
“其实在芝加哥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你身上疑点不少，对我而言更是如此，因为按照我当时的精神状态，不可能把似曾相识当做荷尔蒙引发的恍惚，单纯的容貌并足不以造成这种感觉。”
耶梦加得没有接这句话，因为一旦接了绝对是粗话，哪怕此刻她不自诩为那个叫“夏弥”的女孩，也还是有点忍不住想踹楚子航一脚……所有人都只会不断美化过往的美好记忆，而这家伙却用“合理性”解构浪漫？
龙王见了都觉得下头啊。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我记起了些从来不会去探寻细节的事，是关于还在仕兰中学时遇见的两个女生……她们的脸都和你一样，”楚子航轻声说道：“所以我们确实以前就见过，对么？”
记起来了？耶梦加得微微抬眼，去寻男人黄金瞳里可能隐藏的狡黠，但她又很快意识到了，楚子航不是会撒这种谎的人。
于是她终于起了某种并不友善的兴致：全身的龙类特征迅速消退，暴突的肌肉平复下去，骨刺、鳞片、骨突、利爪都收回体内，因异化伤痕累累的躯体高速愈合，新生的肌肤娇嫩如婴儿。
她突然之间又是夏弥了，赤裸着，肌肤上仿佛流淌着辉光，每一根曲线都青春美好、干干净净，让人没有任何邪念。
楚子航怔住了，就那么站在原地，看女孩赤着双脚走来，如同拥向他的天使。
“仔细看看，你记起了多少？”夏弥把脸凑到他面前，晶莹的眼眸上，颤动的睫毛根根可数。
“仕兰中学篮球队的拉拉队长，马尾辫和高跟鞋，舞蹈团团长，腿很修长……”
“**，真会抓关键点！”夏弥嘴巴一嘟。
楚子航哑口无言，那不然还能说什么，总不能都盛赞她们的脸完美无瑕。没有哪个男人会自大到讲他青春时代遇见的每个女孩都完美无瑕，因为绝对不可能……吧？
“但其实不止哦，楚子航，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夏弥忽然认真道：“我跟你说过，我是你的同学，一直都是。”
“起码在你的少年时代，作为两个都没有朋友的人，我们也许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也说不定。”
“长大……可我带着奥丁烙印的时候，已经是高一。”楚子航恍惚地摇头。
但就算不再去看女孩的眼睛，也阻拦不了越来越多的相似面容浮现在脑海，有很多与他当时的年纪一般无二，可还有很多相当稚嫩。
“通过你寻找奥丁是一回事，观察你又是另一回事。”
“另一回事？”
“别多想，就当偶尔而起的兴趣吧，现在想想也没多大意义。”
“有意义的是奥丁对吧。”
“对，这个世界上见过奥丁的人寥寥无几，他是极为特殊的龙类，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成为他选择的人，所以想要进一步了解。”夏弥笑了笑：“为了这个我可以说不惜成本哦，甚至特意对你用了些魅力，或者说**？”
“可惜你就是块石头。”
“原来那是**……”楚子航轻轻重复这个词：“包括入学卡塞尔学院，也不只是躲避灭尽龙吧？”
“当然，你们不都讲究‘日久生情’，高中没拿下就大学继续咯，我又不比那个叫苏茜的妞差！”
出于礼貌，楚子航没有表态，但夏弥忽然凑得更近了些，很近很近，认真地凝视他的眼睛。
“只能是这样吧，你总不会以为我关注你，是因为什么‘爱’的缘故吧？”她娇笑起来。
“听起来有些禁断，不太可能。”楚子航回答。
“是啊，”夏弥跟着点头：“不太可能。”
一阵默契的沉默后，楚子航后退两步，让平复情绪的彼此能有相对舒适的距离。
“奥丁烙印之前呢，我的利用价值在哪儿？”他继续问。
这个问题背后的年份应该不小，似乎可以一直追溯到他的孩提时代，直到今天他才知晓自己一生始终被观察着，观察他的龙类藏在距他很近的地方，却从不走得太近，也不远离，最后所有的回忆里也没有她。
“满足泛滥的同情心呗。”夏弥撇开眼睛。
“同情……”
“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一条孤零零的龙撞见一个孤零零的人，那个人简直夸张到离谱，一个人在篮球场投篮、一个人在窗前发呆几个小时看雨、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在琴房练琴……你观察他的生活，居然从中找不到任何八卦或者亮点！”
“当时那条龙就眉头一皱，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这么无趣的家伙，就算是自己也能装装样子玩一玩笑一笑啊，这货真的不会活活郁闷死么？”
“但你发现你又并不会讨厌他，因为你也跟他一样……隔着人来人往，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一样孤独。”
这种修辞，面前的存在无疑是他熟悉的夏弥，除了意识到这点，楚子航大概也明白夏弥说的状况。
他的爸爸不只是维持他们那个小小家庭的支柱，他同时是楚子航唯一的“同类”，而当那个同类离他而去时，所有欠下的血之哀都加倍回到他的身上。
爸爸从来都没想清楚过一件事：只要身负这血脉，就别想轻易地泯然于人类世界，龙血既是力量，也是诅咒。
“可是，纯血龙类也会有血之哀么？”
“嗯，龙和人一样，最开始都只是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孩子，有很多的事要经历，有很多的事要学习……我爱我的哥哥，知晓千年时间里与他互相依偎的感受，但对你们人类的欲望，或者说‘爱’，我还需要通过很多观察与实验来学习。”
“那成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作为实验对象，你可真是糟糕透顶，托你的‘福’，老娘学人这么多年连初恋都没交代出去，”夏弥娇嫩的脸蛋上满是抱怨：“失败到小学四五年级就手拉手的孩子都会投来嘲笑的目光啊！”
“对不起。”楚子航低头。
“……对不起你妹啊。”
“那，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耶梦加得的选择是什么，存在其他可能么？”楚子航平静地，问出最关键的话。
“哦？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你现在到底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呢！”女孩又笑起来。
“你现在用夏弥的样子和我说话，那我就当你是夏弥。”
“是么，真不符合你的作风。”
“答案呢？”
“耶梦加得，是龙族的初代种，是大地与山王座的君主，是终将化作死神海拉的复仇者，”随着这同样平静却越发威严的回答，女孩渐渐被风托起，在重新龙化的过程中居高临下地俯视楚子航：
“所以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其他可能，要么毁灭世界，要么毁灭自己。”
她说这话时昂然地扬起头，肆意散发着某种不可侵犯的尊严，从一个骄傲到不服气周遭一切的女孩，渐渐变成睥睨全世界的君王。
“这样么。”楚子航似乎并无意外。
“清楚了吧，屠龙者。”
“清楚了，龙王耶梦加得。”
隔着还没完全散去的尘雾，龙与人久久地对视，都漠无表情，都下定决心，都……不肯服输。
“很好，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抱着杀死我的觉悟而来，我不会费这么多口舌。”耶梦加得冷笑道，已然成为彻底的半龙之躯：
“自古以来卑劣者甚多，敢独自挑战龙王者却寥寥无几，所以对于你的聒噪，我总还有几分宽容——还有其他遗言么？”
“最后可以的话，请把关于夏弥的全部记忆还给我。”楚子航将村雨握在手里。
“我也不讨厌……愚蠢的男人呐。”耶梦加得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呢喃。
爆血——二度爆血！
禁忌之术瞬间从精神层面运作至楚子航的血与肉，高压血流洗过他全身，不可思议的细微变化深入每一个细胞中，最终在血管内释放出浓郁如酒的可怕力量，楚子航发出嘶哑咆哮，人类躯体也变成了遍布青灰色鳞片的模样，紧握村雨的手伸展为狰狞利爪！
“人类的贪婪还真是没有边界，肮脏地创造出混血种群还不够，即使透支生命也要进一步追求龙类的力量。”耶梦加得只是对这一幕感到怜悯与嗤笑：“可即便如此，你们依旧只是愚蠢的弄臣。”
言灵·君焰，领域全开！
黑红色的气流猛然在楚子航周身激荡，像是无数半透明的蛇，火焰浓郁到熔化了荡过的金属碎屑与断石，光焰高燃、铁水沸腾，此刻他如同站在烈火祭坛的中央。
所谓“龙血”的真正力量被彻底释放，这瞬间的气势，简直可以比拟三峡水库中暴怒的青铜与火之王！耶梦加得眸中的金瞳随之高亮，终于表现出对这力量的基本认可，哈，默许楚子航执行任务的家伙，根本就是豢养一头龙去屠另一头龙，路明非那种存在更是如此——人类的疯狂比起龙族根本不遑多让嘛！
人影之间的对峙变成了半龙之间的对峙，咆哮即是号角，这暂时无人打扰的一角战场，只会属于这对决心杀死对方的命运纠葛者。
再无需其他言语，刺破皮肤的膜翼几乎同一时间从两者后背展开，鲜血飞溅中是疯狂倾轧的龙威，但楚子航明显弱上不少，于是占据空域的耶梦加得率先俯冲而来！
“铿！！”龙王之爪与炽燃的妖刀猛烈接触，迸射的气浪与沉闷的响声无异于两柄重型金属对撞，龙类肌体的加持下，形式简单而直接厮杀，就已经是惊心动魄的死亡时刻。
毫无意外，龙威更弱的楚子航很快在相持中落于下风，当龙王的利爪将他压至双膝弯曲后，耶梦加得修长强健的后肢直接将他一脚踹翻在地，所有的火焰与高温领域都阻挡不了这凶狠的进攻，眼看耶梦加得就要跟进一爪将他直接解决——
三度爆血！！
楚子航突然以无与伦比的力量挣脱了压制，反手一刀将猝不及防的耶梦加得逼退很长一段距离。
不知是哪一刻，他全身的鳞片在一张一合中吸收了巨量的氧气，带血的骨刺随之从他的半龙躯体中伸展出来，鳞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而后猛然绷紧成形！就连昂热都不知道“爆血”的杀戮之心能被进一步释放，这本就已经极度纯化的血脉如果再进一步，释放的还能是狮子或暴龙么？
那恐怕会是……龙王之心！就如在那没有科学的漫长岁月里的屠龙英雄们一样，以混血种之躯，靠牺牲灵魂来无限地逼近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