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越来越让我惊喜了,康斯坦丁。”耶梦加得低语道。

  她被烈阳般的火焰吸引了目光,那是属于青铜与火王座的最纯粹最强大的力量,但因为龙王天生的缺陷或怯懦,每每见到都不可避免地带上疯狂与绝望,不是如此处境便难以驱动……双生子中手握“力”的一方总是殊途同归。

  “你和诺顿到底遇见了什么呢?”她疑惑,她好奇,她很想在一个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悠闲场合去和那对亲族促膝长谈,但回过头时自己已经无路可退。真是讽刺,拥有漫长生命的龙族往往最缺时间。

  波动的思绪转瞬即逝,耶梦加得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战场,她很庆幸自己提前设计将诺顿抽离,不然在康斯坦丁能用言灵牵制住芬里厄的情况下,多出来的一位君主将是致命的威胁。

  得抓紧,在一切失控前掌握主动——关键就是提前到来的恺撒小队,以她在学院时了解到的内容,路明非的弱点再明显不过!

  言灵·风王之瞳。

  急速奔跑的路明非一行忽然感到了严重的呼吸困难,前方的大片空间正在孕育一个规模夸张的风暴,风眼贪婪吞噬着周围所有空气,不止是氧气,地面的岩石碎屑、缓缓下落的铁屑、附着岩壁的铜骨残渣……都在恐怖的牵引力下朝这边聚集,暴风的每一次旋转都越发致命起来。

  “什么情况!言灵不但没消失,还变得这么强?”路明非生生止住脚步,面前的狂风跟绞肉机一样恐怖。

  “康斯坦丁短时间近不了身!”苏恩曦喊道:“不如说他能拖住芬里厄就已经是意外结果了,巨龙似乎脑袋不太好用!”

  “不太好用也能毁天灭地啊……我们在同时面对两位能打的龙族君主?”路明非头疼道。

  “也不太准确!”

  “哦?”

  “因为真实情况比这还要糟,你还能找到恺撒他们吗!”

  “靠——不会真就这么没了吧?”

  言灵·无尘之地!

  暗沉的风暴中忽然有光点迅速扩大,隔绝了所有碎屑残渣的割裂,尽管看起来极不稳定,但似乎依旧支撑着其中的人缓慢往风眼靠近,那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零,准备强行突破。”路明非沉声道。

  “好。”零点点头,跟他互相检查着全身装备的状态。

  楚子航欲言又止,路明非没有提到他,是嫌弃他进去只会成为累赘么?

  “师兄,你只是不适用当前情况而已,君焰会把这风点成火龙卷的。”路明非看向他。

  “我知道。”

  “帮恩曦姐监控现场,有情况及时联系。”

  “小心。”

  “包在我身上!”路明非呲了呲牙,将头盔放下,再次变成黑红相间的狂野而尖锐的战士。

  武装到牙齿的两位猎人不再多话,一头扎进了呼啸的风暴,抵御附着物的同时不断向“无尘之地”领域靠近,铜骨残渣和金属碎屑高速地击打在他们的铠甲上,发出或刺耳或沉闷的撞击声。

  “轰隆!!”楚子航随爆炸回首,正看见巨龙的遮天翼爪与惊人的火柱零距离接触,可怖的咆哮和爆炸冲击中有小小的人影随岩壁的钩绳灵巧荡过。

  “康斯坦丁哥哥!为什么打我!!”芬里厄张开巨口,露出森然利齿。

  “芬里厄哥哥,要不是知道你那里不太好,我真想骂龙的!”康斯坦丁挂在岩壁上反驳,是谁先举着能一巴掌拍死他的爪子扇过来的?

  “什么共轭兄弟……”麻衣在冥照的领域中吐槽道。

  “姐姐让我欢迎你!”芬里厄自顾自说着,伸直了蛇一样的修长脖颈,但受限于后半身始终无法碰到康斯坦丁。

  到现在所有人也都看得出来,巨龙的活动范围被月台定死了,只要远离就不会有危险,但这不是康斯坦丁和麻衣希望的,他们不接近月台就无法停止这片空间的言灵,路明非那边也就更加困难。

  “你在留手么,康斯坦丁?”麻衣观察着巨龙多次受击的部分,发现其中鳞片的损伤相当有限。

  “必须留手的,麻衣姐姐,我只能稍微打疼他,决不能真的让他大面积受伤。”康斯坦丁无奈解释道。

  “也是,这四五岁的龙小孩一旦发疯,可没人管得了。”麻衣也叹着气:“那怎么办,用强的不行你试试软的呗?”

  “我在想办法了……”

  “芬里厄哥哥!我一会儿再陪你玩,先让我跟你姐姐见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康斯坦丁大喊。

  “是、是吗?会陪我玩?”芬里厄显然更关注前半部分。

  “你先让开我就陪你玩!”

  巨龙的气质瞬间就变了,情绪上从不满变为惊喜后,庞大的躯体也随之往后缩,像得到抚慰的小猫或小狗。

  “有戏?”麻衣一愣。

  “不对!姐姐说了,你要打她!”芬里厄灯笼般的龙瞳瞬间再度收缩,朝靠近的康斯坦丁发出咆哮:“你变坏了,康斯坦丁哥哥!”

  “……看吧。”康斯坦丁摇摇头,从爪下闪身后撤。

  “堂哥还是比不上亲姐啊,这就没办法了。”麻衣也只好重新举起轻弩。

  “那就继续上,我找机会拉他个大身位,你看能趁机钻过去不!”

  “小心些,你现在身上没什么护甲,一下都吃不了的。”

  “你才是,发狠的大地与山之王,可别被弄死了!”

  “那还真是被小瞧了呀,”康斯坦丁笑了笑,捏碎了掌心的浓郁火焰:“这边也可以是发狠的青铜与火之王嘛!”

  伟岸的巨龙仰头展翼,龙吟声高亢而狂暴,月台附近的剧烈震动正显出他的愤怒,尽管没有十足的杀意,但爱护姐姐的龙小孩还是要给坏哥哥一些教训。而这可是半身便有三十多米长的生物,任何情绪波动对面前的人来说便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还好他面前的也不是人:火焰铸就的羽翼在少年的背后伸展,炽热一路蔓延,直到把少年的上衣全部焚毁,露出远比之前结实的赤裸胸膛,随后那残余的火牢牢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形成暗沉的火痕,当火痕也遍布他的全身后,赤色的密集龙鳞已然张开!

  亲族的龙化让芬里厄感受到切实的威胁,他终于意识到康斯坦丁要动真格的了,低智带来的怯懦和维护姐姐的勇敢交织在一起,逼迫他本能地释放出护体的领域——那是由山峦般巍峨的巨龙展现的领域,可敬可怖到整片空间的镰鼬都齐声发出颤抖的尖啸。

  “撤销。”赤色的半龙冷声道。

  巨龙带有隐晦龙文的咆哮突然一顿,周身的领域肉眼可见地在往他的躯体收缩。

  “你——”芬里厄的眼神也肉眼可见地清澈了一些,像是被大孩子一把没收玩具的小屁孩。

  “撤销。”康斯坦丁再度开口,声音很轻,但足以让被面前巨龙聚集的所有元素“听到”,君主的命令是绝对的,元素在两方的拉扯间永远来不及形成真正的言灵。

  意识到保护的领域无法生效后,芬里厄的急眼中又多了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他伸直脖颈铺展黑翼,气势汹汹地迎接着亲族的迫近。事到如今,就算心里没底,在姐姐面前也不能怯了场子啊!

  “知道疼了就及时求饶,芬里厄哥哥,我现在……”康斯坦丁的金色竖瞳燃烧着最灼热的火:“兴奋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啊!”

  “吼!!”龙威唤起龙威,巨龙终于在压迫面前重新展露彻底的凶相,浑身的巨大龙鳞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尖锐躁响。

  轰鸣阵阵,龙与龙的厮杀,竟如同连绵山峦与陨石流星的对撞,见者无不为之变色。

  “很好,亲爱的哥哥,终究没被亲族吓趴下呢。”月台高处的少女娇笑道,即使知道芬里厄会为了她绝不退缩,但真的目睹这一幕还是让她有些感动。

  “那么,我也不能拖后腿啊。”耶梦加得面色转冷,朝遥远的风暴轻轻勾手:

  “吞了他们。”

  本就规模夸张的风暴再度扩张,核心的巨型龙卷外竟然又逐渐形成几道旋转的气流,让中心处的处境更加艰难起来,这片地下空间原型本就是内部挖空的山、容积极为巨大,即便如此扩散的风暴还是将一角空间完全填满,尼伯龙根中的龙王实在恐怖!

  “不是,你这什么风啊,能不能讲点科学!”路明非气急败坏地吐槽。虽然杀伤力还不足以突破身上的铠甲,但这越来越可怕的牵引力让他寸步难行,猎人力量再大也不是蜘蛛侠,这种风暴中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到空中,那时就真的完全无力可使了。

  “这或许是一个陷阱。”零直视他们的目标——那个若隐若现的光团,越发觉得不对劲:“我们会一直被牵制在这里。”

  “她难道能刮一辈子的风吗,黄风怪也没那么狠啊!”路明非咬着牙。

  “反正猎人的耐力撑不了一辈子……这里是她的地盘,很难估算她使用言灵的底蕴。”

  “奶奶的,这小龙女真的很没有礼貌诶,见面招呼都不打就玩这么阴!难道我就不能是来通知她回去补课的么,旷这么久学分比我钱包还干净呐!”

  “她很了解你,恐怕恺撒他们一进来就注定了现在这个局面,”零忧虑道:“这是阳谋。”

  “……我的问题,还是小瞧她了。”路明非有些懊恼:“早知道绝对不会让他们先走,捆也要捆一块儿。”

  楚子航有些错愕,他正站在任何人类见到都会惊恐万分或顶礼膜拜的“景观”前,左边是昏暗、混沌的无穷风暴,右边是炽热、轰鸣的火焰浪潮,宛如两位神明降下的灾难神迹,仅仅目睹就会产生可怕的压力,更别说身处其中。

  公共频道已经因为交织的混乱变得断断续续,苏恩曦的喊声只有偶尔能听清一句,而现场中,不管是恺撒小队的支撑、路明非和零的艰难前进,还是康斯坦丁和麻衣与愤怒山王的对决牵制,都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

  不知不觉,就只有楚子航一人被落下了。他忽然有点庆幸,没和恺撒他们一样成为货真价实的人质,或者说累赘?尽管很残酷但眼下这是不争的事实,可除此之外呢,他也没什么作用。

  将视线放远,穿过风暴与焰浪,楚子航望着月台高空的少女出神,明明他应该是最想见她一面的人……全世界的混血种都奔着正咆哮着的大地与山之王而来,只有他想再看见那个笑起来宛如天使的女孩,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见到后该做什么。

  说不清?不,怎么会说不清?楚子航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能连自己都骗呢,他此刻抑制不住的怯懦,就是因为知道——他是绝对理性的人,有些疑问确定后,那该做什么就绝不会迟疑。

  那就沉默吧,屠龙战争也好,他们说的狩猎也罢,今夜他都不是主角,老老实实待着,不给师弟他们添麻烦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不不,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明明在不甘心呐。”有人忽然在他耳边低语。

  楚子航迅速后退,将村雨对准不知何时出现的诡异男孩,那一身精致小礼服实在和这片混沌的战场格格不入。

  “不用紧张,我与人交谈向来时间充足。”男孩露出得体的微笑,黄金瞳中的温和正如他们周边平静的环境。

  “时间零?”楚子航皱起眉,尽管远方的战场依旧轰鸣不休,但他与男孩四周的一切都明显变慢了,此前不断朝风眼汇聚的煤块残渣也都整齐地停在空中。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男孩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觉得有一种无处可藏的不适感。

  “如果你说不明白来历和目的,我们应该没有深入交流的必要。”楚子航强硬道,对方很可能是未知的纯血龙类,极度危险。

  “也可以哦,我们大可以坐下来,边喝红茶边畅谈人生,慢慢等那边尘埃落定,”男孩的笑容带上一丝讥讽:“你很喜欢——一切结束后追悔莫及的感觉对吧?”

  被戳到痛处,楚子航的内心狠狠地悸动了一下,刘海下黄金瞳炽燃的亮光猛然刺向对方。

  “很好,很好!就该这样,楚子航,你怎么能怯懦呢,你可是拥有狮子心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