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眼花了么?”苏恩曦从沙发上坐起来。

  原本她已经摸清了尼伯龙根地铁系统中绝大部分的脉络,终点外的月台都乖巧地排着队将监控画面送上,经过她高精度的计算,纵横交错的地铁走向顺利组合成大致的地图,接下来路明非他们不管去哪儿都有迹可循。

  但只是拿包薯片一晃眼的功夫,一切都变了,虽然监控还在,但所有的铁轨都扭曲成了她看不懂的模样。

  左右错位,前后倒转,貌似还多了不少新的分叉,简直乱成麻花。这样一来,月台们从规律排序的铁轨站点变成了大海中的一个个孤立礁石,鬼知道化身乱流的隧道会通向哪一个。

  “喂喂喂?”猎团的公共频道响起苏恩曦的喊声。

  “什么事?”路明非顺利回应了她。

  “还好通讯没断,听我说!地铁系统被动手脚了,你们去的那个方向不一定能等到列车!或许还不止……我现在也不知道你们会遇见什么。”

  “那你能重新规划路线么?”

  “不行,对方耍赖啊!基本已经把拷贝的那些地铁设置丢了,我还能看见月台情况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所以现在只能随缘去找那两辆列车咯?”

  “或许等芬格尔拿到交通卡多发几辆会更容易些……起码起点站还在。”

  通讯结束,路明非和楚子航左右看了看,也只好先按照原定计划找到下一个月台,其实他们动作很快,前面已经依稀可见光亮。

  “有车!”楚子航先冲出了隧道,发现照亮前面的并不是月台的灯光,而是一辆停靠着的老式地铁。

  “好好好,再乱也挡不住天命所归啊!”路明非大喜过望,跟康斯坦丁一起跟上去。

  而此刻那个月台上,正悠闲埋着什么的冰蓝身影浑身一震,她根本不用转身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不是吧,这么倒霉?应该还没那么快遇见才对啊?”薇尔卡纳迷惑地藏到柱子后面。

  “真这么巧啊,傻人有傻福么这是?”苏恩曦应声调出监控。

  “那你们注意,虽然地铁轨道被打乱了,但尼伯龙根那套自己的规则还在,或许列车上有什么看门人负责引导或阻碍。”

  “已经看到了!”路明非一个猛冲,踏步斩直取柱子后的人影。

  “这这这不合礼数啊先生!都还没打过招呼呢!”薇尔卡纳一个缩头,有些慌张地从月台内侧闪出:“而且你怎么一下就发现了?”

  “因为——哪有人躲柱子还要把伞打起来的!”路明非紧随其后,连续几刀将冰呪龙的身形逼迫得有些狼狈。

  “呜,有话好好说,人家真的只是路过嘛!”薇尔卡纳委委屈屈。

  “管你干嘛的,来这里肯定没好事,而且咱们那天晚上的账还没算完吧!”

  “……先礼后兵,言尽于此再咄咄逼人我也没办法了!”狼狈奔跑的薇尔卡纳猛地展开冰翼,瞬间的低温冲击让路明非不得不暂避锋芒。

  人形冰呪龙绝美的身姿终于完全展现,无数晶莹雪花随她升入半空的翱翔纷纷落下,月台和列车的照明灯都在渐渐凝结的冰雪中黯然失色。这即是古龙,一念所动战场便化为绝对的主场。

  “咱们完全可以当没见过哦,这辆列车也是我方资产,您还是另寻他处吧。”薇尔卡纳微微一笑,尽管言语依旧优雅,但展露无遗的力量显然让这话带上几分可怕的威胁。

  “你方资产?这整个尼伯龙根都是我师妹的东西,你哪来的脸说你方资产?”路明非嗤笑。

  对峙间,楚子航在月台的异常地面调查完毕,回到路明非身边小声耳语。

  “紫黑龙鳞?靠,果然又是米拉那家伙在搞鬼!”

  “目测无法干涉。”楚子航判断道。

  “那就只能抓紧时间,这肯定需要过程。”

  “怎么做?”

  “抢车跑路!”话音落下,两人转头往铁轨上的列车跑。

  闪光弹!

  路明非不忘传统艺能,回头用投射器道别。

  “真是没礼貌,都说了是我的车!”薇尔卡纳有些恼怒道,数根巨大的冰锥就往他们的前路封锁。

  言灵·君焰!

  古老的龙文吟诵早已准备就绪。

  “还真是被小看了啊,那种程度的火可挡不住我!”

  “轰!!”冰锥与火舌一同在剧烈爆炸中消散。

  “什么?”薇尔卡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楚子航看了看自己的手,这种感觉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奇妙,包括周围的火元素,密集和活跃程度都是他这辈子难以遇见的。

  “走走走!没了车看那龙娘们儿还嚣不嚣张!”路明非和楚子航一头钻进车厢,列车感应到有人进入宛如活过来般就要重新发动。

  “哪有那么容易!”薇尔卡纳冰眸一凝。

  寒气扩散到整个月台,本就沾染了雨水的前方铁轨瞬间凝结成冰,隧道入口形成不断朝列车推进的冰壁,而列车自身所处的下方更是早已化作加深的冰面!

  “如果想搭车还请好好沟通呢,毕竟这里可是我说了算。”一切尽在掌握后,这冰雪天地的主人遮唇微笑。

  “这就是‘monster’的古龙?真是可怕的力量。”饶是楚子航的冷静,面对列车外改天换地般的面貌也不由震惊,事后勘察战场痕迹和现场目睹过程根本无法相比。

  “是啊,虽然很扯,但这个家伙就是用那副娇滴滴的模样保留了大部分的能力,防不胜防。”路明非也感叹道。

  “这样一对比你家小龙女是不是要可爱乖巧得多?”

  “……你严肃点。”楚子航对这无厘头的转折很无奈。

  “要交涉么,她并不想与我们打到底的样子。”

  “交涉个锤子,这样下去她只会越来越嚣张!这样的遭遇战算是意料之中,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那兄弟俩——现在咱们这头的龙可也壮硕得不行呐!”

  “就决定是你了,小火龙!!”路明非大喊,并神经地朝车外做出扔球动作。

  略显稚嫩但威严绝对的低吟代替了回应,如古钟激荡如幽魂绝唱,一遍遍回响在月台以及隧道深处。归隐或逝去已久的君主回来了,所有的火元素都将虔诚地归附于他,即使是在大地之主的空间,也不能阻止这汹涌凝结的燃烧。

  言灵·炽日(真)!

  咏唱完成的瞬间,薇尔卡纳在危机感下赶紧飞到一旁,一个小型太阳般的火元素聚集体从她所处的原位出现,发射出无比刺眼的光芒,致命的高温随光波扩散而遍及这方空间的每一处,冰雪遇之即融,连化作的水流都很快蒸发升腾。

  言灵·君焰(改)!

  高温还没散去,又一道混杂了青色的暗沉火舌猛然从列车顶部冲出,在旋转燃烧的过程中很快膨胀为实体感夸张的混沌火柱,几乎没有什么阻碍便将列车前方的层层冰墙洞穿,四周冰层随之崩塌消融。

  两连击后,站在列车顶部的少年将伸出的手收回,头盔已经被他取下,那在爆炸冲击中的黑发正随风狂舞。

  这即是完整的、年轻的甚至因森林而更加强壮的火之君主,几千年来的沉睡与噩梦,他从未如现在这样意气风发!

  受惊的冰呪龙愣神间,恢复自由的列车迅速重新启动。

  “这到底……”薇尔卡纳看向那少年,上次的印象还是破破烂烂或一脸懵懂的模样。

  少年也正看向薇尔卡纳,他按着自己的胸口,炽热的黄金瞳点燃了周身所有俯首称臣的火焰:

  “我的名为康斯坦丁,曾至火焰的山巅,于彼处融化青铜的海洋,铸造神的名!”

  古老的经文如同带着隐约的魔力,即使少年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隧道深处,也像定格于这个世界般久久不散。

  “康斯坦丁……青铜与火之王么。”薇尔卡纳目光微凝。

  一度销声匿迹的屠龙计谋中的可怜虫,再度出现时,真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其威慑力甚至肉眼可见地超出了于三峡水库大出风头的诺顿,本来状态完全的龙族君主就不容小觑,居然还在古代树森林中更上一层楼么?

  “看来这个世界发生的剧变不止‘新大陆’呢,有意思。”薇尔卡纳笑着摇摇头,随即看向种下许久的黑龙鳞片。

  “嗯,起码正事一切顺利,反正我又不是来打架的。”她略显轻松地检查着月台情况,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是吃了大亏:

  “我的车?我的车啊啊啊啊!”

  “真的被抢走了?不是吧,我可不想在这些又脏又深的隧道里一直飞,而且我不认路的!”那张一贯优雅从容的脸蛋很快变得哭唧唧,连背后的冰翼都随主人的心情慢慢耷拉融化。

  “……是不是傻?”过了好一会儿,米拉的叹息才缓缓传到她耳中。

  “现在怎么办?”薇尔卡纳小声问。

  “带着公交卡回始发站去,重新发辆车,真等你自己飞这个尼伯龙根毁了都来不及。”

  “哦……那您不管管那家伙么,抢劫诶。”薇尔卡纳可怜巴巴道。

  “我哪管得了他,前不久才被骂得狗血淋头啊。”米拉轻哼一声:“动作快点,拉加恩还等着你呢,耽误事了没你好果子吃!”

  “是是是……”

  与此同时,成功“越货”的路明非小队正兴奋不已,康斯坦丁隔着车顶和路明非**复盘,对自己刚刚的表现十分满意。

  “好帅——对不对?我一直想有个场合念那句开场白!”

  “帅呆了小伙子,你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路明非极为捧场。

  “但愿不会有一天失控……”楚子航默默想着。身为火系言灵的使用者,他最为清楚刚刚的的元素暴动有多恐怖,跟入侵日那天比起来,这个康斯坦丁是简直脱胎换骨的强大。

  不过看起来像被路明非带偏的样子,虽然他对这种烂话大王、想一出是一出、嘚瑟跳脱的性子有些应付不来,但起码大大削弱了龙类暴虐残忍的那一面,或许,大概,勉强……算好事?

  “楚哥哥,你放心战斗,只要有我在,你的言灵能力会大大提升。”车顶的声音转向他:“而且你同意的话,我能用言灵强化你的身体素质,副作用很小的。”

  “如果有必要,我不会抗拒。”楚子航点点头,虽然对龙王他还保有警惕,但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不择手段才是正道,他连氪命的“爆血”都不在乎。

  麻衣将身上的铠甲脱离了一些,特别是比较重和体积大的部分,原定路线不管用后,她得承担队伍斥候的职责,不过作为原忍者这也是她最擅长的部分。

  那傲人身材在言灵的墨影中渐渐消失后,隧道中就只剩步行的零和老唐,两人虽已经比较熟悉,也没间隙,但少了路明非总归有些尴尬。

  “你的言灵能力很特殊,不,甚至不能单纯称之为‘言灵’。”老唐淡淡地挑起了话题:“一般来说,天生的混血种不可能拥有这双眼睛,它不属于四大元素中的任何一脉,近乎是‘神’的恩赐。”

  零没有回答,只是只顾地看向隧道深处。

  “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什么的意思,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聚集在路明非身边的人都不简单啊,连麻衣身上也留有被改造血脉的痕迹。”

  “改造……”零有所意动,那正是冰窖那次老板的手笔。零知道老板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即使愚弄整个世界他也想让路明非成为他想要的样子,但此前三人组又根本没被联系,也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做?

  “我很佩服他,那种发自内心的直率和坚持,所以我们任何虚饰的尊严或偏执都变得不堪一击……既然我和康斯坦丁已经证明了能找到别的路,我希望耶梦加得也能挣脱出来。”老唐眼眸低垂。

  “没那么容易,你自己就是例子,积累了千年万年的恨以及对预言和命运的恐惧,会让你们极度扭曲,如果被有心利用或挑动更是会趋近疯狂。”

  “是啊,所以这条路总是很难,但起码能跟着他创造一个机会,意志清楚的,选择的机会。”

  “龙族的选择不都已注定?”

  “那也未必,因为我们总是小瞧那些微不足道的情感,就像永远湍急的河流满不在乎经过的礁石,”老唐露出一丝微笑:“可那些礁石有时候却能意想不到地,与河岸一起将水流彻底改道。”

  “耶梦加得,我们最聪慧最美丽的妹妹,其实也有憧憬着什么的脆弱一面啊……只是骄傲如她,从不会允许自己放下背负的所有,去成为一个能被人如花朵或蝴蝶那般爱护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