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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元宫。

  周大儒等一群官员站在下首交头接耳,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喜色。

  而永隆帝正在上首,目光发亮地看着桌上的黄疙瘩,激动到站起身。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传。”

  萧临大步进门,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永隆帝头也不抬,专注地看着黄疙瘩。

  萧临只能按捺住激动,拱手问:“儿臣听闻京郊有老伯种出了名为马铃薯的高产之物,不知可否为真?”

  “应当是真。”周大儒笑容满面,“老臣多年前曾读过一本海外游记,里面的确提过马铃薯,老伯给的马铃薯,老臣斗胆切开一块研究了一番,种种表现都与马铃薯一般无二。”

  工部刘尚书也激动道:“皇上已经叫御膳房去做菜,只等验证结果了。”

  萧临目露惊喜,连连道好。

  一众人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叫素来肃穆的乾元宫都多了几分烟火气,而永隆帝难得没呵斥,而是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聊着马铃薯。

  一刻钟后,御膳房做好的马铃薯端了上来。

  御前的试毒太监吃了小半盘马铃薯块。

  众人静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太医确认小太监身子无恙,十分康健后,殿内立刻沸腾了。

  “如此说来,这当真能吃?”

  “周大儒说能亩产千斤,此言可真?”刘尚书焦急地确认。

  周大儒笑眯眯的:“是真,是真,不过利民之物,还需确认再三为好,只等三个月试种后,我们再看。”

  “这是自然。”刘尚书激动不已,立刻拱手开口,“请皇上允准工部试重马铃薯!”

  永隆帝自然应允:“如今的马铃薯太少,刘卿多注意着些,务必小心种植。”

  “是!微臣遵旨!”

  萧临这才问:“说来,依周大儒之言,这马铃薯本该是海外来物,怎会出现在京郊?”

  周大儒含笑开口:“是谢二公子的功劳,他本是来京探亲,却意外发现京郊老伯挖出来的黄疙瘩有些像马铃薯,便来请老臣确认一二,老臣确认是马铃薯后,不敢耽搁,这便与几位大人一起进宫禀报了。”

  谢二?

  萧临微愣,这才看向角落里的青衣公子和他身边的老农。

  谢二适时上前,拱手行礼:“学生谢长风,给太子殿下请安。”

  永隆帝也回过神来:“你是清河谢家的?”

  “回皇上,学生正是谢家次子。”

  永隆帝眼眸微动。

  谢家的公子进京探亲,又正巧遇到了老农,找到了只有海外出现的马铃薯?

  谢长风低头垂眸,面对上首审视的目光岿然不动。

  马铃薯出现在京郊,本就骇然,朝堂上这群人精岂会不深究细查?只要细查,便能查到他曾出海,又正巧在此时进京的事。

  与其藏着掖着,叫人猜忌,还不如大大方方站出来。

  太子妃说得对,谢家无故出海,本就是叫人深究的事,她有把握叫太子不追究此事,却没把握叫永隆帝不猜忌。

  可他们等不到永隆帝驾崩了。

  所以倒不如将焦点都转移去马铃薯上,同时又不叫谢家揽功——这落在朝堂乃至永隆帝眼里,便是谢氏不愿惹猜忌,而故意将如此不世之功拱手相让。

  至少,谢氏忠君之心可鉴。

  当下,永隆帝明面上并未表示怀疑,而是给足了赏赐。

  谢长风和老伯齐齐谢恩。

  老伯有些拘谨惊慌,又觉得自己受这一堆金银珠宝有些心虚,但普通百姓进皇宫面圣,多是如此拘谨模样,众人也未多疑什么。

  等乾元宫散场时,已是凌晨时分,但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却精神得很,出了宫还在兴奋讨论着。

  老伯上了谢长风的马车,立刻惊慌说道:“二公子,这么多财宝,小人可不敢拿——”

  “老伯当之无愧。”谢长风笑眯眯开口,“马铃薯是您挖出来的,这些赏赐也不过是当下所赏,等三个月后,马铃薯试种成功,您可为大周功臣,名垂青史。”

  老伯吓了一跳:“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

  谢长风为他倒了一杯茶:“老伯需记得,无论人前人后,您都是挖出马铃薯的大功臣,否则欺君之罪,你我必诛九族。”

  这话低至呢喃,却叫老伯瞬间噤声。

  他是七年前水患时北上逃来的流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九族更早已不知所踪,可谢氏……饶是他这种普通百姓都知道有多枝繁叶茂。

  一定要闭紧了嘴!

  老伯额角冷汗直冒,却瞬间点了头:“小人……明白了。”

  当年若非谢二公子,他这条老命怕都要淹没在那年的水患里。

  人得记恩。

  他自己没了命不要紧,却不能连累恩人。

  谢长风见状,笑容更深:“老伯前半生艰难,往后……好日子就到了,您也不必惊慌,您在家乡时就因种田得宜而扬名,否则我也不会知晓您,继而正巧将您救下,如今既有了机会,您更该协同工部,为百姓造福才是。”

  “哪怕只是一两句提醒,或许就能叫以食为天的百姓受益……这该能救下多少人啊。”

  他轻叹着。

  老伯也正了脸色:“多谢二公子指点。”

  靠种地为生的老百姓有多艰难,他深有体会。

  他这辈子大字不识,也没什么大智慧,但在种田这一道上,多少是有经验和自己的想法的,以前他说的话没人听,可若以后……哪怕只能救下一亩田,救下一个人,就值了。

  谢长风目光扫过他深思起来的脸色,轻轻笑了,低头喝起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