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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拂袖,走到一旁木椅前落座,烛火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映得殿内愈发幽寂。

  “你倒是坦荡。”

  “欢宜香是你告诉莞常在的?”

  “臣妾自己都是皇贵妃死后才得知此事,又怎会提前告知莞常在?”

  “臣妾不过是在淳嫔小产后配合莞常在将事情闹大,在淳嫔毒发那日顺着姐妹们多说两句要皇上处置的话,又在听说皇上要放她出来后在莞贵人耳边吹吹风,借势而为罢了。”

  皇帝心中已经有底的事,不认皇帝也不会信,但有些事就得带到坟墓里去。

  什么设计小产,什么下毒,什么暗示甄嬛动手,死都不会承认。

  不过欢宜香曹琴默确实是后知道,难怪当初定下方淳意小产计划时,甄嬛坚持要把地点定在翊坤宫。

  曹琴默微微喘息,竭力压制着喉间的腥甜,对坐得离做自己远远的皇帝,心中忽然泛起一阵荒凉的笑。

  皇帝看自己是心术不正,不堪教养温宜,眼睁睁看着太后给自己判死刑,可这宫里谁又是真正干净的?

  他之前宠过的,有干净的吗?

  她也不过是顺着风向走棋,活命而已。

  远远坐在一旁的皇帝,对曹琴默的坦白不置一词,没有露出任何信还是不信的神色。

  只是轻轻转动一下手中扳指,眼中露出几分讽刺。

  “当初是你自己找上世兰,主动要攀附,可不是朕要你将温宜抱去她膝下,更不是朕逼你听她差遣,替她办事的。”

  “不抱去翊坤宫,难道要臣妾看着温宜像淑和公主一样,一个人在东三所让那些嬷嬷养大?”

  曹琴默音调微微上扬,气息越发不稳。

  皇帝指尖一顿,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冷青的光,嘴角的讽刺更深几分。

  “你当初的选择可不仅有世兰,是你自己非要选择捷径,如今还敢打着温宜的旗号。”

  “臣妾当初是眼皮子浅,攀高枝非要选择最高最粗的一支。”

  “但臣妾所争,所求,不过是想让温宜能活得安稳。皇上当初给皇贵妃的荣宠,谁看来不认为她是最稳固的靠山?”

  “臣妾这些年也是兢兢业业回报,她让臣妾亲自抚养温宜的恩情。但这一年她对温宜做过什么?皇上不知道吗?”

  “皇上是温宜的亲阿玛,当真半点心疼都没有吗?”

  别的皇帝可以装糊涂,说自己不知道。

  木薯粉,欢宜香这些可是直接报到皇帝面前的事。

  说自己这个生母为什么反抗,你这个亲生阿玛难道不明白!

  皇帝眸色骤沉,指节在扶手上叩出一声闷响。

  曹琴默气息微弱,却仍强撑让自己一字一句,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怨苦倾吐而出。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至于温宜的未来,只要皇帝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断本就亏欠,还不足三岁的女儿的生路。

  只要皇上还念着半分父女之情,温宜便不会无路可走。

  自己眼下这具残躯,也只能寄希望惠贵妃会信守承诺。

  就算近期无法保护温宜,也保证温宜不被宫里捧高踩低的人随意欺凌;会让温宜好好进学;会给温宜找一个稳妥的夫婿;尽可能不让温宜抚蒙。

  曹琴默攥着手中染血的帕子,越攥越紧,仿佛攥着最后一点可掌控的命运。

  她现在这副残躯,能做得的,也确实只剩这些。

  “咳...咳咳...”

  曹琴默侧身,背对皇帝,将自己刚才太激动上涌的血尽数吐在帕中,指尖微微发颤。

  对给自己下毒的太后,心中恼意更重。

  要是皇帝动手给自己下得药,还能勉强说是因为和华妃的感情。

  自己技不如人,计划不够周密,露出马脚,愿赌服输。

  但太后,自己和年世兰的恩怨,关她什么事。

  她刚知道,给华妃送欢宜香,这种绝顶的好主意,竟然是太后给皇帝出的主意。

  呵呵,也不想想,自己这个常年出入翊坤宫的,还有温宜,就算大部分时间是在启祥宫,也难免会沾上香气。

  那可是她亲孙女,竟也这般狠心。

  真是好一对心肠狠毒的母子,联手将一条条退路都堵死,反过来问她的罪。

  “臣妾不过是个母亲,想尽可能护好自己孩子周全。皇上觉得臣妾手段狠辣,背主求荣。可若换作其他几位娘娘,只怕手段更烈。”

  曹琴默再次直接对上皇帝冰冷的神色。

  ‘这要是那位手眼通天的惠贵妃娘娘,敢让双胞胎沾上什么木薯粉,**。人家现在这招借刀杀人就不会砍向太后,恐怕会直接砍向皇上心口。’

  “若您当初肯多给温宜一分庇护,臣妾何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曹琴默说着眼底却涌上深切悲凉,声音颤抖却执拗,似要将一生压抑的委屈与不甘尽数倾出。

  为什么不能帮帮温宜!?

  烛火忽明忽暗,映在她苍白脸上,竟似一具燃尽前的残躯,犹自不肯闭眼。

  临死之前,她怕什么?

  要不是还有温宜,不能让场面太难看,真想直接将所有人的脸面撕个粉碎。

  闭了闭眼,喉间腥甜未散,心底却燃着一簇冷火。

  “这就是你给老十四下药,想气死太后的原因。”

  皇帝对曹琴默的连番控诉,也就中间问皇帝对温宜的遭遇有没有过心疼,稍有动容。

  其余皆是冷眼旁观曹琴默的临死挣扎。

  后宫倾轧,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他还想问先帝为什么偏宠二哥,太后为什么偏宠老十四?问得过来吗?

  若不是此事涉及到的,不方便旁人知道的人和事太多,皇帝甚至都不会亲自来这一趟。

  他实在疑惑,曹琴默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小贵人,是怎么将手伸向宫外,还是被圈禁的老十四府上。

  就算刚才看见颂芝,怀疑是不是借华妃之前的人手,也难以解释通。

  光一个颂芝可不够。

  皇帝刚才想到的是,当初他在年羹尧死后,试探华妃,年羹尧是不是给年世兰留过后手。

  颂芝不重要,那些暗中替她联络的旧部,账本、密信,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