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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后,严清溪带着纺织厂的女工们,做了不少的厚衣裳给打仗的官兵。

  林招娣也带着一家人日日蒸馒头,做包子。

  每日宋子谦会带着宋子谦,赶着马车穿过战火去城楼下给士兵们送吃食。

  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地为这个城付出。

  没过两日,严清溪一家送来的包子,就成了义通城黑暗时光里一抹微弱却执拗的暖光。

  每天天不亮,严清溪便带着宋子谦、宋子询,推着满载热气腾腾包子和馒头的板车,冒着冷风和不时飞来的冷箭,穿梭在断壁残垣间,直奔伤亡最惨重的北城墙。

  起初,守城的士兵们看到他们,只是麻木地瞥一眼。

  但当那带着麦香和肉香的食物递到手里,感受到那透过油纸传来的温热时,许多浑身血污、疲惫不堪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严大娘!宋兄弟!你们又来了!”

  “小心箭!快蹲下!”

  “这……这还有肉馅儿?这怎么好意思……”

  士兵们围着他们,像见到了最亲的家人。

  他们靠着残破的墙垛,狼吞虎咽,仿佛吃下去的不只是食物,更是支撑他们继续站在这里的信念。

  秦大人嗓子早已嘶哑得说不出话,每次见到严清溪,只是用力地抱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这天清晨,灰蒙蒙的天空终于飘下了细碎的雪粒,继而变成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这是义通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严清溪几人照例推着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薄雪往城墙赶。

  大雪让能见度变得极低,也让城下的厮杀声显得有些沉闷。

  “下雪了,兄弟们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宋子询扬声喊着,将包子递给一个嘴唇冻得发紫的年轻士兵。

  那士兵接过,刚咧开嘴想笑。

  突然——

  “轰!!!!!!”

  一声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更加恐怖的巨响,从城门方向炸开!地动山摇!

  仿佛整座城池都在这一声巨响中呻吟、碎裂!

  严清溪几人被震得险些摔倒,死死扶住板车。

  “城门!!城门破了!!”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如同丧钟,敲碎了所有人心头最后的希望。

  严清溪猛地抬头,透过漫天风雪,只见远处那巍峨的北城门楼,在烟尘与雪花中,竟肉眼可见地坍塌了一角!紧接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黑压压的胡人士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从那缺口处汹涌而入!

  “胡人进城了!快跑啊!!”

  “城破了——!”

  最后的秩序,在这一刻彻底崩坏。

  城墙上的士兵有的还想搏命阻拦,瞬间被淹没;更多的则被溃逃的人潮裹挟着,向后溃退。

  刚刚还在和严清溪道谢的一个官兵,在一只利箭飞来的瞬间,飞身挡在了严清溪的面前。

  热气腾腾的包子从他的手里掉下来,落在地上,沾满了泥土。

  这一瞬间,严清溪难受得无以复加。

  她甚至连喊都喊不出来。

  “大娘,快走!”

  还不等严清溪反应过来,宋子谦一把扯住他就往后撤。

  中了一箭倒在地上的官兵,才十四五岁的样子,最后一刻,他还在朝严清溪笑。

  风雪更大了,洁白的雪花落在溅满泥泞和血污的街道上,落在奔逃的百姓身上,落在倒毙的尸首旁,仿佛要为这座正在陷落的城池,举行一场无声而残酷的葬礼。

  义通城,破了。

  板车被惊慌失措的人群撞翻,雪白的包子、馒头滚落一地,瞬间被无数慌乱的脚掌踩踏成泥,与地上的污雪、血水混合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大娘!小心!”宋子询跟在侧后方,眼疾手快地推开一个差点撞到严清溪的人,自己却踉跄了一下,手臂在粗糙的断墙上一擦,立刻见了血。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护在严清溪另一侧。

  终于,纺织厂那不算高大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坚固的围墙,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大门紧闭,墙头上人影绰绰,戒备森严。

  “开门!快开门!是我们!”宋子谦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声音嘶哑得几乎变形。

  墙头上的人认出了他们,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吆喝和门闩拉动的声音。

  “吱嘎——”

  沉重的木门刚刚打开一道缝隙,宋子谦便护着严清溪和宋子询挤了进去。

  “快!快关门!”宋子谦一进入院内,立刻转身,与里面的护卫一起,用肩膀死死顶住大门,将门闩重新落下,又拖来几根粗壮的木柱牢牢抵住。

  严清溪背靠大门,不住的喘着粗气。

  林招娣脸色煞白地飞奔过来,眼中满是惊恐和后怕。

  白扶淮和宋子言也跑了过来。

  “怎么了娘?外头,外头……”林招娣不敢说出后半段话。

  院内,所有留下的人都聚集了过来,鸦雀无声,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恐惧和茫然,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门外,胡人的嚎叫、百姓的哭喊、兵刃的交击声,混杂着风雪呼啸,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最后的庇护所吞噬。

  严清溪环视着这一张张依赖、惶恐的面孔,目光最终落在林招娣和孩子们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几乎要垮掉的脊梁,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的湿痕,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风雪:

  “城,破了。”

  “所有人,抄家伙——准备死战!”

  “抄家伙!”

  “跟胡狗拼了!”

  林招娣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脸上已不见丝毫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她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顶端被削尖的长棍,对韩小玉喝道:“就按咱们之前练过的来,先带孩子们躲起来,姐妹们跟我一起守门!”

  女工们和留下的青壮迅速行动起来,没有人哭泣,没有人退缩。

  男人们是第一道防线,女子们是第二道,孩子们被安排在了最安全的位置。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想要伤害她们的至亲,伤害她们的孩子,先从她们的尸体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