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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居周芝一边翻着锅里的菜,一边羡慕地朝他这边努了努嘴:“卫东,你那卫国哥可真够意思,这么帮衬你。”

  一旁的朱花岚也搭腔:“可不是嘛,这年头,一辆自行车得花多少钱啊,真舍得!”

  她们先前都听见秦大妈在院里念叨这事了,所以才有此一说。

  齐卫东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另有计较。

  他顺着话头感慨道:“是啊,他真是够意思。”

  这话里,帮衬是真,但这自行车的来路,却是他编的。

  两个邻居听了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尤其是周芝,更是感同身受。

  她男人走后,婆家就因为她生了两个丫头片子,在最困难那几年狠心断了来往。

  家里没了顶梁柱,日子有多难,她比谁都清楚。

  齐卫东没再多说,低下头专心做饭。

  屋门口的齐小丫小身子几乎趴在了自行车上,一会儿摸摸车把,一会儿又瞅瞅车座,怎么也看不够。

  之前齐卫东也有过自行车,却从来没有带她坐过。

  “小丫,我晚上得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别乱跑。”齐卫东嘱咐道。

  齐小丫这才舍得离开自行车,小跑过来问:“那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去吗?”

  “不一定,看安排。”

  齐小丫听了,虽然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知道小叔有正事。

  锅里的手擀面很快就煮好了。

  齐卫东没卧鸡蛋,只在两个大碗的碗底各挖了一大勺凝白的猪油,撒上些许蒜末。

  邻居周芝闻着香味探过头来,看到他锅里雪白的面条,眼里满是艳羡。

  在这年头,能吃上一顿精白面的面条,就算得上是改善生活了,不像她家,能有干硬的玉米面窝头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天色彻底黑透时,齐卫东端着两碗面回了屋。

  他把一碗面推到小侄女跟前:“快吃,猪油和盐都在底下,用筷子把它挑匀了。”

  小丫听话地拿起筷子,使劲在碗里搅和着。

  随着热气升腾,猪油融化后裹着蒜末的浓郁香气瞬间就钻满了整个小屋。

  两人埋头吸溜着面条,齐卫东边吃边问了问小丫白天一个人在家的情况。

  听小丫说一切都好,没谁来找麻烦,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算彻底落了地。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下肚,也只是堪堪垫了个底,并未完全填饱两人的肚子。

  窗外,夜色已浓得化不开,齐卫东没急着收拾,反倒转身把门闩上,然后从布包里摸索出一个铝制饭盒。

  “过来。”

  饭盒一出现,齐小丫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立刻丢下碗筷,欢快地凑了过去。

  躲进布帘隔出的小空间里,饭盒盖子一掀开,油润喷香的烤鸭肉露了出来。

  尽管刚吃了面,小丫的口水还是不争气地开始分泌。

  齐卫东看她那副馋样,不禁笑了:“快吃吧,自己卷个饼。悠着点吃,吃撑了晚上睡不着。”

  “嗯,好!”

  齐小丫脆生生地应着,手脚麻利地卷起饼来。

  齐卫东也拿起一张饼,跟着大快朵颐。

  吃这种美味,语言都显得多余。

  两人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起手里的卷饼。

  “嗝!”

  风卷残云之后,齐小丫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脸上挂着傻笑:“小叔,我吃撑了,你呢?”

  齐卫东也觉得肚里踏实了,他吃得更多些。

  “我也饱了。嘴擦干净,别出门,一嘴的油味儿。我出去一趟,上课去。”

  齐小丫乖乖点头。齐卫东三两下收拾好东西,开了门,推着自行车消失在夜色里。

  这会儿大院里空荡荡的,倒是外面的胡同口,还有人借着路灯在捉对厮杀下象棋。

  齐卫东没多看,脚下用力,车子很快就骑远了。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

  停好车,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从兜里掏出厂里的那把报废丝锥。

  他攥着丝锥,心念一动,眼前便浮现出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商城界面。

  开始在浩如烟海的零件列表中筛选。

  他挑了很久,大部分零件都跟手里的对不上型号,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总算,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找到了一个外观、螺纹几乎一模一样的。

  齐卫东松了口气,买了下来,这才收起东西,重新跨上自行车往家赶。

  等到齐卫东再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推门进屋,只见小丫已经睡熟了,小手里还攥着一本翻旧了的小人书,显然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他放轻手脚打了些水擦把脸,刚摸到床边,就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睛。

  齐小丫仰着脸望着他,眼皮却重得像是随时要合上,一副睡得七荤八素的模样。

  齐卫东知道她这是睡蒙了,便压低声音安抚道:“是我,快睡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齐小丫似乎安心了,喉咙动了动,自觉地往床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等齐卫东躺下,身边的小人儿已经没了动静,呼吸均匀,又一次沉入了梦乡。

  齐卫东却没什么睡意,在那边待了大半天,精神还有点亢奋,但身体的疲惫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兄妹俩照常起身,洗漱过后便汇入上班的人潮,骑上车往厂里赶。

  在学校门口放下齐小丫,齐卫东调转车头,赶回厂里。

  踏进科室时,里面的人都到齐了,空气里还残留着几分紧张。

  他进门前隐约听见郑科长的怒吼,此刻大办公室里却不见人影,想必是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刚一进来,他就听见孙亮正对着王强小声抱怨:“这事怎么能赖我呢?我那只是初稿,后面不是还有复核流程吗?”

  王强闻言,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话不能这么说。根子就是出在你这儿,不仔细!就算最后厂里不追究,你这责任也跑不了,长点记性。”

  这话表面是批评,实则是在帮孙亮把事情定性。

  把大事化小,定为个人疏忽,错虽在孙亮,但性质不严重。

  毕竟单子是他起草的,确实有错漏。

  可要是真把流程规章搬出来,这事还没走到最后一步,责任还真不一定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