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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没多远,二人到了一座石头垒砌的屋子前。

  黄叔朝屋里喊了一声:“二叔!”

  一个五六十岁的驼背老头从柜台后抬起头,他正拿着一块看不出本色的毛巾擦着货架,闻声应道:“是涵子啊,有事?”

  “二叔,这两位是城里大厂来的,想收点鸡蛋山货,我带他们来问问您这儿有不?”

  那老头浑浊的眼睛在齐卫东和邓诗诗身上扫了扫,沉吟片刻,开门见山地问:“给什么价?”

  这话一出,邓诗诗精神一振,知道有门儿!

  她虽不熟悉农村的门道,但销售的本能让她立刻抢过话头,脸上堆着笑:“大爷,我们按城里供销社的牌价给,八毛二一斤,您看怎么样?”

  她没把价报死,而是先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市场价。

  老头听完,眼神闪烁,显然是在盘算。

  旁边的黄叔见状,笑着打圆场:“二叔,你们先聊着,我去村里吆喝一嗓子,看看谁家还有存货。”

  他转头又对邓诗诗和齐卫东说,“不过咱们可说好,你给二叔这儿什么价,就得给村里人一样的价,不能有差!”

  “黄叔您就一百个放心吧,肯定一个价!”邓诗诗连忙保证。

  黄叔这才点点头,转身走了,他只负责把消息带到,至于村民们卖不卖,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周围的人散去,邓诗诗脸上堆着笑凑上前:“老人家,我们这价钱可是按城里头的行情给的,比供销社那边肯定要高出一截。”她以为这已经是很有诚意的出价了。

  可那老大爷只是慢悠悠地摇了摇头,眼皮都没抬一下:“价不行。”

  这要是换了偏远山沟里,多个一星半点,乡亲们也就卖了,毕竟想把东西运出去不容易。

  可这儿不同,离北平不远,交通也算便利,消息灵通得很。

  自打去年政策松动,这京郊的村子就没少往城里跑人,眼界早就开阔了。

  邓诗诗心里快速盘算起来。

  她瞥了眼身旁的齐卫东,想起他先前递烟的熟稔劲儿,便朝他递了个眼色。

  两人心照不宣地退到了门外。

  “怎么了?”齐卫东还有些不明所以。

  “把你烟给我。”邓诗诗压低声音,“这事要是办成了,回头我让厂里给你报销一条。”

  齐卫东没多问,从兜里摸出剩下的半包烟塞给了她。

  邓诗诗拿着烟重新走进去,先是恭敬地给老大爷点上一根:“大爷,您给个实诚价,要是我们厂子能接受,今天就拉走。要是谈不拢,我们也不耽误您。”

  “不过丑话说前头,您这东西要是压在手里头,万一让供销社的人知道了,上门来收,那价钱可就由不得您了。”

  这话点到了要害上。

  供销社不让私下交易的规定,既是他们的阻碍,也是他们的筹码。

  老大爷抽了口烟,眯着眼思量起来。

  他不过是替村里看管这个代销点,东西确实不能久放。

  邓诗诗的话提醒了他,真要被供销社的人堵个正着,那损失可就大了。

  他吐出一口烟圈,话锋一转:“你们有粮食或者布票吗?”

  邓诗诗一听,心里暗道一声果然,面上却露出为难的苦笑:“叔,您这不是为难我吗?现在政策多紧啊,为了防止有人吃空饷,我们厂里食堂都开始收粮票了,哪还有多余的粮票。”

  “至于布票,那更是想都别想。”

  两人在屋里僵持着,齐卫东则在门外等着。

  没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双手插在袖子里,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下巴一扬,斜着眼看他:“就是你们来收东西的?”

  齐卫东点了下头:“对,是我们。”

  “给多少钱啊!”

  “八毛二。”

  那青年听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八毛二?做梦呢!前两天别的厂子来,都开到一块往上了,谁会卖给你们?”

  齐卫东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邓诗诗在里头谈着,他不想因为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把事情给搅黄了。

  邓诗诗转过身,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大爷,您就别抬价了,咱们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工人,厂里收购是个什么行情,谁心里没数呢?”

  这话在理。

  各厂的收购价大同小异,即便有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们一个弄钢铁的厂子虽说拿不出什么稀罕的食品来换,对别家开什么价也不甚明了,但厂子效益摆在那,给出的价钱肯定不会太寒碜。

  她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老头:“大爷,您看这样成不成?价钱照旧,八毛二一斤,每收五斤鸡蛋,我们再额外搭上一副劳保手套。”

  “你们下地干活,这东西正用得上。”

  “五斤才给一副手套?这有啥意思!”先前那个年轻人又不服气地嚷嚷起来,“人家别的厂子可都是给布票的!”

  “对啊,这也太抠了点。”人群里立刻有人帮腔。

  邓诗诗一点没恼,反而不紧不慢地反问:“五斤换一副手套是不算多,可你们掂量掂量,就算别的厂给布票,又能给几尺?难道一斤鸡蛋能换来一尺布票?”

  这话术,是她来时路上就盘算好的。

  “劳保手套拿到手就能戴,实实在在的。可布票呢?就算真给你们一尺,那丁点儿布能干啥?”

  “缝两个补丁就用完了。再说,拿着布票去买布,那不是还得自己再掏一份钱?”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确实是这个理,布票听着好听,真到手又能有多少?

  齐卫东看气氛僵持,悄悄把她拽到一旁,低声问:“邓姐,这么干真没事?”

  邓诗诗胸有成竹地一点头:“放心,来之前我就跟科长通过气了,他同意的。你想想,咱们厂里谁家不是攒着好几副手套?”

  “一年发二十多双,平时都省着用,拿一副出来换东西,谁不乐意?再说这手套进价才七毛钱,比起现在紧俏的工业券和布票,划算多了。”

  齐卫东听她这么一说,便不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