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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聿这人是真能喝,拉着谢至影干光了两坛梨花白。

  走的时候舌头都打结了,扒着门框冲姜稚梨挥手:“嫂、嫂子……下回我还来吃你炒的豆芽……”

  谢至影没好气地把他踹出门:“滚。”

  结果沈聿一边歪歪扭扭往雨里走,一边扯着嗓子唱起荒腔走板的边塞小调,唱到一半突然嚷嚷。

  “……姓苏的**……小爷迟早端了你家酒窖……”

  姜稚梨正收拾碗筷,手猛地一抖。

  谢至影眼神一沉,抓起伞就追出去。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沈聿嗷嗷的叫唤声和求饶:“哥我错了我喝多了胡说的……”

  等谢至影再进屋,身上沾了点潮气。

  他没开灯,摸黑走到姜稚梨旁边,忽然弯腰把她连人带椅子抱起来。

  “哎你。”姜稚梨吓得搂住他脖子。

  “吵死了,换个地方醒酒。”

  他声音带着酒后的哑,把她稳稳抱到窗边的软榻上。

  窗外雨声淅沥,榻边铜暖炉烧得正旺,橙红光晕跳跳蹦蹦。

  他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件厚厚的白狐裘,抖开裹在她身上,又蹲下去把她两只冰凉的脚塞进皮毛里。

  狐裘领子蹭得她下巴痒痒的,全是太阳晒过的味道。

  “沈聿刚才说来什么,我好像听见了什么苏家。”姜稚梨忍不住开口。

  “撒酒疯罢了。”谢至影自己也挤上榻,把她连人带狐裘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这屋子就这里最暖和。”

  姜稚梨悄悄伸手,摸到他后背衣衫被雨丝打湿了一小片。

  她躺在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每一声都在清晰地提醒她,那对害死她的男女,此刻正享受着天伦之乐,温馨美满。

  而她连路都走不稳,出个门都需要人搀扶,活得像一个精致的废物。

  报仇这两个字在舌尖滚过,只剩下无尽的苦涩。

  她拿什么去报,她甚至看不清仇人如今是何等得意洋洋的嘴脸。

  无边无际的黑暗,不仅吞噬了光,更像一口巨大的棺材,把她所有的恨意和计划都闷死在里头。

  她空有一腔撕心裂肺的仇恨,却连仇人的衣角都摸不到。

  这种无力感,比当初被烈火焚身更让她绝望。

  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绝对不能。

  “夫君。”她声音闷在他胸口,“带我去治眼睛吧。”

  谢至影拍着她后背的手停住了。

  屋里静得只剩雨打窗棂声。

  “现在这样挺好。”他声音有点低,“我能照顾你一辈子。”

  姜稚梨猛地抬头,虽然眼前漆黑,却准确“看”向他:“为什么?”

  “你明明认识很多大夫,沈聿还能弄到宫里的药材。”

  谢至影突然把她按回怀里,力道大得她骨头疼。

  “这样就很好了。”他的嘴唇贴着她头发,“你烫伤了我给你涂药,摔倒了我扶你,冷了热了都有我,卿卿,你什么样子我都认。”

  可姜稚梨看不见,他此刻眼神慌得像个偷糖被抓的孩子。

  他怕极了。

  怕她看清他谎言漏洞百出的脸,怕她发现宅子离仇人只有一墙之隔,怕她复明后毫不留恋地走进雨里,再也不会软软喊他夫君。

  他甚至阴暗地庆幸过这场失明。

  瞎了的鸟儿才会乖乖蹲在他掌心啄米。

  “睡吧。”他突然吹熄蜡烛,在黑暗里咬她耳朵,带着酒气和狠劲。

  “明日我带你去买新簪子,嵌南珠的。”

  仿佛只要用锦衣玉食塞满她生活,就能堵住那条通往真相的缝。

  姜稚梨心如明镜。

  硬碰硬,谢至影绝不会松口。

  她没再争辩,反而顺着他收紧的力道,软软地偎进他怀里。

  脸颊贴着他微湿的衣襟,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的鼻音。

  “知道了,都听你的。”

  谢至影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这么顺从。

  姜稚梨伸出手,摸索到他胸前,揪住他一小片衣料,轻轻晃了晃。

  “就是有时候一个人待着,黑乎乎的,有点怕。”

  她没说恨,没说仇,只说了怕。

  这是他能听懂,也最在意的软肋。

  他没说话,只是收拢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像给炸毛的小兽顺毛。

  “不怕,”他声音低哑,“我在。”

  姜稚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极轻地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成温顺的模样。

  她抬起头,凭着感觉,用嘴唇碰了碰他的下巴,一触即分。

  “嗯。”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谢至影吃这套,她看得出来。

  这事儿,急不得。

  她得慢慢磨,找准机会,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带她去医馆。

  姜稚梨那一下轻啄,弄的谢至影身上一团火。

  谢至影喉结猛地一滚,捏着她下巴就狠狠亲了回去。

  八年了,京城那个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的小太阳,如今就在他怀里,任他予取予求。

  “唔……”

  姜稚梨被他亲得腿软,氧气都快没了。

  谢至影这才喘着粗气松开她,拇指摩挲着她被亲得红肿的唇瓣,眼底暗沉沉的。

  他手指勾了勾她衣襟上繁复的绣花,忽然笑了:“明日带你去锦绣阁做新衣裳。”

  姜稚梨还在晕乎,下意识问:“不是前几日才做了好几身?”

  “那些不算。”谢至影捏她耳垂,“要那种裙摆绣满缠枝莲的,走起路来像水波在晃。”

  他比划着,尽管她知道看不见,“再裁几件骑装,要正红色,衬你。”

  “我又不骑马。”她小声嘟囔。

  “谁说看不见就不能穿骑装?”他理直气壮,“你就穿着在院里喂麻雀,也比旁人好看。”

  姜稚梨被他这歪理逗得想笑,心里那点算计都淡了些。

  她故意扯了扯身上这件鹅黄色的裙子:“可我觉得这件就挺好,沈聿不是说这料子金贵。”

  “他懂什么。”谢至影语气酸溜溜的,“明日我带你去挑,苏州新到的浮光锦,日光下能泛出淡青色的光。”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下来,贴着她耳朵说:“做件寝衣,料子要最软的,系带……我来解。”

  姜稚梨耳根轰地烧起来,攥拳捶他肩膀:“你整天就想这些。”

  谢至影低笑着任她打,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再加件狐裘,要风毛出得极好的,把你裹得只露双眼睛。”

  他语气恶狠狠的,“省得别人总盯着你瞧。”

  “别人又看不见我脸。”姜稚梨哭笑不得。

  “那也不行。”太子殿下表示这事没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