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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稚梨正与顾娇说笑。

  顾娇刚把姜青璃气跑,正得意地凑在姜稚梨耳边邀功。

  “姐姐你看我厉害吧?对付这种人就得……”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阵娇滴滴的笑语。

  一个穿着满头珠翠的妇人,正被几个官家夫人簇拥着走来。

  “哎哟,王夫人您可别取笑我了,我们家老爷就是疼青璃,非说这新到的云锦料子只有她衬得起……”

  这个声音!

  姜稚梨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冰凉的酒液泼洒出来,浸湿了她的袖口。

  是谈缃!那个她刻在骨子里、恨入骨髓的声音!

  她永远忘不了,娘亲刚咽气,棺椁还停在灵堂,这个女人就穿着大红嫁衣,被父亲风风光光抬进了门。

  忘不了这个女人如何笑眯眯地夺走她嫡女的院落,把她赶到连下人都不住的漏风柴房里。

  忘不了她如何把馊掉的剩饭倒在地上,逼她像狗一样爬过去吃。

  更忘不了每次她功课比姜青璃好一点,或者女红得了夸奖,晚上就会被谈缃关在祠堂,用浸了盐水的藤条抽得遍体鳞伤!

  直到最后那场大火前,她才知道,姜青璃根本不是什么“继妹”,而是谈缃和父亲早就苟合生下的私生女!

  她**死,说不定都……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顾娇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冰凉的手,“手怎么这么冷?脸色也这么白?”

  姜稚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冲上去撕碎那个女人的冲动。

  “没……没事。可能是……酒有点上头。”

  顾娇狐疑地看了看她几乎没动过的酒杯,又顺着她“望”的方向看去,撇撇嘴:“哦,是苏夫人那个娘啊?哼,一股子风尘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出身似的。”

  谈缃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扭着腰走过来,假惺惺地笑道:“哟,这不是顾小姐吗?这位是……”

  她目光落在蒙着面纱的姜稚梨身上。

  姜稚梨垂下眼,死死攥着盲杖。

  她怕自己一抬头,眼底的恨意会喷发出来。

  顾娇没好气地挡在姜稚梨身前:“谈夫人有事?我们正说话呢。”

  谈缃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挂不住,讪讪道:“没事没事,就是瞧着这位夫人面生,打个招呼。”

  说完,又扭着腰走了,那刺耳的笑声再次响起。

  直到那声音远去,姜稚梨才像虚脱一般,微微晃了晃。

  顾娇赶紧扶住她:“姐姐,你认识她?”

  “……不认识。只是不喜欢那香粉味。”

  谈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看来,复仇的路上,又多了一个必须清算的旧账!

  顾娇正拉着姜稚梨的手想往屋里走:“姐姐,咱们去我房里坐坐,这儿日头有点晒了。”

  话没说完,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顾娇一回头,整个人僵在原地。

  只见一个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在场的宾客多是女眷或小官家眷,没人认得他,只觉这人气势逼人,纷纷噤声。

  但顾娇认得!

  去年元宵宫宴,她跟着哥哥远远瞧见过高坐上的太子殿下!

  就是这张脸!

  她绝不会认错!

  “殿……”

  顾娇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好在及时扶住了石桌。

  谢至影根本没看她,目光直接落在姜稚梨身上,原本冷冽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他自然地伸手揽住姜稚梨的腰,语气带着亲昵的责备:“出来这么久,也不怕着凉?”

  说着还把掌心贴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暖着。

  姜稚梨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忙完就来了。”

  谢至影低头,用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一缕碎发,“看你不在前厅,猜你就在这儿躲清静。”

  顾娇看着太子殿下那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眼神,还有姜稚梨全然依赖的姿态,脑子里嗡嗡作响。

  姜姐姐竟然是太子的人?!

  而且看这情形,太子对她简直宠到了骨子里!

  可……可宫里从来没听说立过太子妃啊!

  她正懵着,谢至影终于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顾小姐?”

  顾娇一个激灵,舌头都打结了:“殿……谢、谢公子!”

  她差点咬到舌头,赶紧改口,“我、我正想请姜姐姐去屋里坐坐。”

  “不必了。”谢至影直接打断,低头问姜稚梨,“累了么?带你回去?”

  姜稚梨点点头:“有点。”

  谢至影二话不说,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惊得周围一片抽气声。

  他却面不改色,对顾娇略一颔首:“告辞。”

  顾娇傻愣愣地看着太子殿下抱着姜姐姐大步离开,玄色衣角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她猛掐自己大腿。

  疼!不是做梦!

  “我的娘啊……”

  顾娇扶着柱子直喘气,“哥!我哥他知道吗?!”

  她想起自家哥哥对姜姐姐那点心思,顿时眼前一黑。

  这哪是什么普通官眷,这分明是太子心尖上的人!

  她哥这是……在跟太子抢人?!

  谢至影抱着姜稚梨刚走到门口,脚步顿住。

  他没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冷飕飕地开口:“顾大夫看够了?”

  顾珏正站在花架下,手里还捏着半截没剪完的药草枝子。

  他脸上惯常的温润笑意淡了些,目光落在谢至影紧搂着姜稚梨的那只手上。

  “谢公子。”顾珏声音依旧平和,却很冷,“抱恙之人不宜久吹风,还请快些回府。”

  谢至影慢悠悠转过身,两个男人的视线隔空撞上。

  一边是玄衣墨发,眼神冰的能冻死人,扫过来能刮掉人一层皮。

  另一边是青衫如玉,嘴角还挂着笑,可那笑意半点没进眼底,反而透出隐隐的针锋相对。

  旁边几个女眷大气不敢出,悄悄往后缩。

  这俩人明明都没说话,空气却像绷紧的弦,随时要断。

  谢至影忽然嗤笑一声。

  “不劳顾大夫费心。我家夫人,我自会照料。”

  他特意咬重“我家夫人”四个字。

  顾珏修剪花枝的剪刀“咔嚓”一声,利落剪断一截枝桠。

  他抬眼,目光掠过姜稚梨乖顺靠在谢至影怀里的侧脸,最终迎上谢至影挑衅的视线。

  两人对视片刻,檐下燕子扑棱棱飞过。

  突然,顾珏嘴角一弯,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顾大夫。

  他微微颔首:“既如此,顾某不便多留。谢公子慢走。”

  说完竟主动侧身让开路,垂眸继续修剪花枝。

  谢至影盯着他低垂的眉眼看了两秒,冷哼一声,抱着姜稚梨大步离开。

  玄色衣袍卷起一阵冷风。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顾珏才缓缓直起身。

  指尖一松,那截刚剪下的花枝落进泥里,断口齐整得像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