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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就到了三月比试期。

  回春堂门口人声鼎沸。

  对面客栈顶楼雅间,沈聿扒着窗户往下看,啧啧称奇。

  “林寻雪这丫头片子可以啊,雇了多少托儿?瞧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状元游街呢。”

  谢至影慢悠悠品着茶,眼皮都懒得抬。

  楼下空地上临时搭了台子,林寻雪穿着簇新的杏林春满袍,昂首挺胸坐在一边,身后围着一群给她摇旗呐喊的公子小姐,阵仗十足。

  反观姜稚梨这边,只有暗一像个门神似的抱着剑立在旁边,显得冷冷清清。

  台子旁边还设了个赌局,赔率悬殊。

  押林寻雪赢的盘子堆满了银锭铜钱。

  而押姜稚梨的盘子里,只有孤零零两个金元宝,但每个都足有拳头大,金光闪闪,差点把对面一堆银子给比下去。

  庄家扯着嗓子喊:“押林小姐一赔一!押谢夫人一赔一百喽!”

  沈聿乐了,扭头对谢至影说。

  “哥,瞧见没,就俩人押嫂子,其中一个肯定是我刚扔的那锭金子,等等,另一个谁押的?”

  谢至影放下茶杯,指尖在桌上点了点。

  沈聿瞪大眼:“你押的?!你押了多少?”

  “全部。”谢至影语气平淡。

  沈聿差点噎住:“全部?!你东宫库房钥匙还在我这儿呢!”

  “嗯,”谢至影瞥他一眼,“包括你私库里那三箱南洋珍珠。”

  沈聿惨叫一声扑过去:“那是我娶媳妇的本钱!”

  楼下,林寻雪也注意到了那俩刺眼的金元宝,气得脸都歪了。

  她咬咬牙,偷偷让丫鬟又捧了一盘银子押在自己名下,嘴里还高声对周围人说:“某些人呐,也就只能靠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充门面了。”

  这话指桑骂槐,引得她那群拥趸一阵哄笑。

  台上,姜稚梨由暗一扶着坐下,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整理着袖口。

  风吹起她面纱一角,露出平静的唇角。

  客栈顶楼,谢至影看着自家夫人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敲敲桌子,对瘫在地上装死的沈聿说:“再去押一千两。”

  沈聿哀嚎:“还押?!这不明摆着要打水漂吗!”

  谢至影挑眉:“你对她没信心?”

  沈聿看看楼下气场两米八的林寻雪,又看看安静得像幅画的姜稚梨,哭丧着脸爬起来。

  “我这就去,要是输了,你那颗东海夜明珠得赔我。”

  赌盘旁,庄家看着突然又多出来的巨款,手抖得算盘都拿不稳了。

  而林寻雪那边,虽然押注的人多,可架不住对面钱砸得狠,总金额愣是被两个金元宝压了一头,气得她差点咬到舌头。

  回春堂前,高台之上。

  第一场比试的规则一公布,台下就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只见台上摆了两张长案,每张案上都放着十个白瓷小碟。

  碟子里装的不是药材,而是磨得极细的药粉,颜色灰扑扑的,根本看不出原貌。

  更绝的是,每个碟子上还盖着个琉璃罩,明令禁止嗅闻。

  这摆明了是刁难人!

  谁家识药不让看、不让闻?

  顾珏站在台边,眉头紧锁。

  这不是他出的题目。

  他看向对面一脸得意的林寻雪,心里清楚这丫头为了赢,真是面子都不要了,专挑姜稚梨的软肋下手。

  他暗自摇头,却碍于规则无法干涉。

  客栈顶楼,沈聿气得差点把栏杆拍断。

  “林寻雪这毒妇!她要不要脸?专挑嫂子看不见下手!我呸!她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反观谢至影,依旧安静地坐在窗边。

  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台下那个戴着面纱的身影上。

  台上,林寻雪挑衅地看了姜稚梨一眼,率先走到案前。

  她装模作样地观察了一下药粉的颜色和质地,又隔着琉璃罩假意端详,然后胸有成竹地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药名。

  每写一个,台下她拥护她的人就爆发出一阵喝彩。

  轮到姜稚梨了。

  暗一扶着她走到案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冷的琉璃罩,停顿了一下。

  她无法看见颜色,也无法嗅到气味。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司徒承曾经用语言为她描绘出的,存在于想象中的药材形态。

  可磨成粉末后,连质地都变得模糊不清。

  台下开始有人发出嗤笑声。

  姜稚梨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面纱下的脸看不清表情。

  然后,她收回手,对一旁担任裁判的老大夫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这一场,我认输。”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看吧!我就说她是装的!根本不懂医!”

  “认输得倒挺快,算她有自知之明!”

  “林小姐赢定了!”

  林寻雪更是得意地扬起下巴。

  客栈里,沈聿急得直跳脚:“这就认输了?嫂子好歹蒙几个啊!”

  谢至影却忽然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看着台下那个即便认输也依旧脊背挺直的身影,眼底闪过欣赏。

  “急什么。”他放下茶杯,语气悠然,“好戏才刚开始。”

  第一场比试结束,林寻雪趾高气扬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奉承之声。

  她看着对面安静坐着的姜稚梨,心里那股得意劲儿怎么也压不住,忍不住就想上前再踩一脚。

  林寻雪扭着腰走到姜稚梨面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

  “谢夫人,我看这比试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连药材都认不全,剩下两场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不如现在就认输,给大家省点时间,也给自己留点体面,如何?”

  她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姜稚梨闻言,微微侧过头“看”向她。

  面纱下,她的表情很平静,带着一丝真诚。

  她轻轻开口,声音温和:“林姑娘说的是。方才那些药材,我确实有许多不识得。姑娘却能一一辨出,医术精湛,令人佩服。”

  她是真心实意地夸赞。

  刚才比试结束后,她特意请顾珏将十种药材的名字念给她听。

  其中有好几味药性相近,形态也相似的药材,连司徒承都曾说过容易混淆。

  林寻雪却能准确分辨,这份功底确实扎实。

  可这话听在林寻雪耳朵里,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只觉得姜稚梨是在故意反讽她,用这种看似谦逊的话来羞辱她。

  尤其是在她刚刚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赢了比赛之后,这种夸奖更显得刺耳无比。

  林寻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愤交加之下,她脑子一热,竟扬起手就想朝姜稚梨戴着面纱的脸扇过去。

  “你!”她气得声音都尖了。

  然而,她的手刚抬到一半,就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暗一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挡在了姜稚梨身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死死盯住林寻雪。

  那眼神,瞬间刺穿了林寻雪所有的气焰。

  林寻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扬起的胳膊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连呼吸都窒住了。

  她毫不怀疑,如果这一巴掌真的落下去,眼前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拧断她的手腕。

  周围的人也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