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深爱 第128章 128 cherry

小说:昨日深爱 作者:我准时下班 更新时间:2025-10-26 23:32:44 源网站:2k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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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梅缓缓转头,朝席铮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席铮下意识抬起胳膊,将俞风牢牢挡在身后,脚跟轻轻退了半寸,警惕盯着她。

  只见沈梅走到隔壁门口,艰难地半弯下腰,捡起搭在晾衣绳上的一小块花手巾,抖了抖上头的浮灰,屋里传来男人催促声。

  她扭头朝亮光的门帘应了句,“来了!”

  自始至终,压根没看过席铮。

  彼时,小女孩已经被男人抱进了屋。

  沈梅挺着肚子快走几步,手刚搭着门把手,又忽然顿住,回头朝阴影里瞥了一眼,略作停留,然后猛一拉门走进去。

  很快,屋里传来带着笑的说话声。

  席铮转身看俞风,她呆呆站着原地,没有表情,活像被人点了穴,眼神空洞,落在紧闭的门板上,不知道想什么。

  他稍一思忖,走上前扬声叫门,“大哥!”

  门没开。

  窗帘拉开一条窄缝,露出男人戒备的脸,“你干啥?”

  “我来找人走错地方了,东西怪沉的,不想再拎回去,送给孩子当零嘴吧。”席铮提起手里的牛奶和苹果,语气难得和善。

  “不需要!”男人冰冷拒绝。

  唰地。

  窗帘重新被拉严实。

  席铮无奈摇摇头,肩膀一耸折回来。

  -

  两人回到宝马车上,低气压笼罩。

  俞风靠在后排,目光直愣愣盯着不远处的旧牌楼,一句话也不说。

  席铮坐在驾驶座上,手摸着方向盘,抵住头枕闭目养神。

  他在等,等俞风做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俞风毫无困意,心里那股倔劲又上来了。

  她在等。

  等一个时机——等那男人不在家。

  她必须要去问清楚,为什么。

  她不甘心,凭什么。

  -

  直到大约四点半,天空突然下起雨来,打在车顶上,滴滴答答,清脆的像白噪音。

  俞风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旧牌楼下动静。

  早点摊一般出摊都很早,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她紧张得双拳紧攥,蜷缩在后排实视线盲区里。

  又过了十来分钟,雨势变小,沙沙细雨如牛毛。

  门房闪过一个身影,昨天那个男人,他脚蹬一辆旧三轮车,慢悠悠骑过牌楼。

  俞风瞥了席铮一眼,没叫醒他。

  她屏住呼吸,轻轻拉开后排车门,按照昨天记忆里的线路,快步朝**新家跑去。

  -

  北方夏天清晨亮得早,偏今天下了雨,光线昏暗,屋里开了一盏灯。

  自从干上早点摊,沈梅和老张每天四点不到就起床忙活。

  今天,老张一个人出摊。

  她要去医院产检,帮他收拾好菜夹馍的食材后,就坐在桌边整理产检要带的东西。

  六个月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

  一个月前,老张专门托人做B超看了,确认是个健康的男孩,他俩高兴了好几天,名字都想了七八个,全是方正大气的好名字。

  张定远,张朝宽,她最喜欢的两个。

  她问老张喜欢哪个,老张傻乐着说都好,最要紧的是母子平安,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沈梅的心被期待和幸福填得满满当当。

  最近胎动频繁,力道又大,沈梅肚皮上时常被踢得青一块,紫一块。

  她抬手轻轻**着,嘴角噙满温柔笑意,顺带瞄了眼旁边的小床,闺女正睡得香甜。

  肚里又一阵熟悉的拳打脚踢。

  沈梅刚要安抚,外头门帘忽然响了,她在里间,没回头扬声问:“落下啥了又回来!”

  “娘!”

  俞风站在门里,攥着门帘边缘,“娘!我是凤啊!”

  她哽咽得再说不出话。

  “……”

  沈梅身体一晃,瞳孔骤然收缩,手里产检票据袋攥得紧紧的,后背笔直,没有回头。

  “娘!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俞风陡然拔高音量。

  质问和委屈。

  积压心里多年此刻终于决堤。

  哪怕,她早已猜到了几分答案。

  “娘!你看看我!你出来看看我呀!”俞风一边无法自已的抽泣,一边颤抖着往前挪了一步。

  “站住!”沈梅厉声大喝。

  声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她上半身僵硬几秒,再开口时,语气软了些,却带着抗拒冰冷的疏离,“……别过来。”

  “……”

  俞风被噎在原地,动弹不得。

  娘就在两米远的里间,那么近,近得能听见她压抑的呼吸,可隔着一道粉色的门帘,又那么远,远得像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娘……”

  “娘……”

  “娘……”

  俞风哭着,一声接一声地唤,那是她心底最深的执念。

  声声入耳。

  撕心又裂肺。

  沈梅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心疼,随即被绝望的麻木取代,还有冷不丁被戳中过去带起的怨恨。

  突然。

  沈梅转过身,对着门帘咆哮,“要不是你!我早跑了!”

  “看见你我就想起那些猪狗不如的日子!”

  “只要你在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那个……那个脏名声!”

  “你走!不要再来找我!”

  “你就当我死了!”

  “我早就死了!”

  “我不是你娘,我是沈梅!我是沈梅!”

  “……”

  一句一刀,刀刀戳上俞风心窝。

  “不啊!你就是我娘!我娘是沈梅!沈梅就是我娘!你不能不认我!你不能不要我!”

  俞风哭得岔气,胸口一抽一抽的,却始终不敢再往前一步。

  “娘……我我考上大学了!我从彭荷考出来了!娘……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

  里间逼仄,沈梅死死咬住嘴唇,那地方从泛白到乌青,胸腔剧烈起伏,无声强忍。

  她掐着虎口,用疼痛强迫自己不能心软。

  当年,逼俞凤念书,就是不想让她重蹈自己的覆辙,她的人生,有无数种可能。

  而自己,和她,从来不是一路人。

  突然。

  沈梅小腹一阵发紧的坠痛,后脑勺针扎般刺痛,忽地虚浮无力,手里票据袋没拿稳。

  啪地。

  袋子掉在地上,散落一地化验单。

  “娘?”

  俞风听见动静,小心翼翼叫了一声。

  下一秒。

  椅子倒下掀起窗帘一角,里头的沈梅,整个人顺着墙壁不受控制滑坐地上,五官扭曲,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出声。

  “娘!!!”

  俞风心一下子乱了,冲过去抱住沈梅的脑袋,然后,目光下移顿时愣住。

  娘裙子底下洇出一小片血红,不断扩大。

  俞风心跳狂飙,手慌脚乱摸手机,解锁时抖得压根握不住。

  就在这时。

  铃声在身后响起。

  “凤!”席铮焦急喊她。

  他眯了一觉醒来,后排空无一人,心里“咯噔”一下,立马猜到她肯定又过来了。

  “我娘她……流血了……”

  俞风哭着回头,脸色惨白。

  见状,席铮冲过来,二话不说拦腰抱起沈梅,又转头冲出家门。

  -

  医院抢救室忙成一片,刺眼的红灯再度闪烁。

  俞风靠在座椅上,冰冷的走廊,急促的脚步,一下子把她拉回多年前的深夜。

  席铮胃出血生死未卜的那夜。

  贼老天!

  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经历这样的痛苦!

  想到娘身下的血渍,不好的预感袭来。

  俞风无力闭上眼。

  倏地。

  一道花白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轰隆隆一声闷雷,雨势倾盆,哗哗哗哗急雨落下。

  更添烦躁,毫无希望。

  -

  究竟不知过了多久,从一个黑夜挣扎到另一个黑夜。

  俞风去厕所用冷水洗把脸的工夫,回来时,沈梅已经被推回产了科病房。

  她赶过去。

  还没走到病床跟前,忽然,眼前一黑,脸颊火辣辣的疼,比俞八掴她下手还狠。

  老张抬手甩了她一耳光,“**人!都是你害的!你还有脸来!”

  他咬牙切齿额角青筋爆满。

  猝不及防。

  俞风被扇懵了,捂着脸,呆呆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身后。

  一道黑影快得带起一阵风。

  席铮膝盖高抬,一句话没说,狠狠一脚踹上老张小腹。

  老张惨叫,踉跄后退,胳膊肘重重撞在床尾板,上头晾着多半杯开水应声跌落。

  啪嚓,热水飞溅。

  玻璃碎裂声突兀,惊醒沉睡的沈梅,她睁开眼,一看到俞风,用尽全力憋出一声嘶吼,“你滚!”

  “俞凤!你滚呀!快滚呀!”那恨意里,带着无边怨气,腔子里的震颤,带动手背输液管剧烈摇晃。

  沈梅咬唇别过脸,不再理她。

  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脏了她的新生活。

  值班护士听见动静来赶人,一片混乱和指责中,俞风和席铮被推出病房。

  -

  雨幕漫天。

  俞风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额头抵住膝盖,紧紧抱着腿弯。

  雨水打湿发梢和衣裳,冰凉贴在身上,却抵不了心的冷。

  她没有哭,只是呆呆坐着。

  席铮靠在不远的廊柱下,手里夹着烟,猩红的光点时明时灭,默默地,一根又一根。

  ……

  后来。

  夜越来越深,雨势完全没有减弱的迹象。

  猛然间。

  俞风抽噎几声,然后站起身,发疯似的冲进雨帘里。

  她终于明白了。

  娘不是突然决定要跑的。

  娘是注定要跑的,或许,从生下她那一天,就注定了。

  带着她——娘这辈子就永远洗不掉“暗门子”的烙印。

  只要她俞凤存在一天,娘就永远,永远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自己。

  居然是一个爱恨交织下寄生的、不被期待的产物。

  她——是**耻辱和拖累。

  是娘最想甩掉,最想擦掉的人生污点。

  世界,轰然崩塌。

  谣言,中伤,窥伺,施暴……所有加起来都不及这一刀,娘亲口,完全斩断了她对亲情的全部念想和退路。

  俞风绝望了。

  这比单纯的恨,更让她难以承受。

  她再一次——被抛弃了。

  被这世间她最在乎的人,毫不犹豫地、彻底抛弃了。

  雨幕里,席铮追上去,双手捧起她的脸,好让她看清自己,然后紧紧将她拥在怀里。

  -

  一束车灯劈开沉沉夜色。

  轮胎溅起水花,恍惚间又回到那年,他们浑身湿透,拼尽全力逃离彭荷镇的那个雨夜。

  “我们回家!”席铮斩钉截铁。

  -

  高速服务区,席铮下车去买吃的。

  湿衣服搭在副驾驶头枕晾着,俞风只穿**蜷缩在后排。

  车里有他常备的毯子,她裹紧自己,寒意却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她看着那袋大樱桃,五味杂陈。

  “……娘,樱桃的英文叫cherry,老师说谐音cherish是——”

  珍惜。

  那枚红色水钻的樱桃发卡。

  母亲节,她送给**礼物,娘骂了她一顿,可是后来,她生日时,娘把它,认真地别在那件枣红对襟条绒外套的左领口。

  灯下,水钻一闪一闪的。

  细碎的光点,在娘下巴上跳舞,那时候,俞风觉得,银河也没有娘眼里的喜悦璀璨。

  那晚,娘陪着她睡。

  荞麦皮枕头被俩脑袋挤得扁扁的。

  那晚,俞风对着月光,许了个愿——将来,我一定要让娘幸福,快乐,每天都笑。

  “……”

  回忆翻涌,俞风再一次泪流满面。

  这时。

  席铮绕过车头,端着两桶没拆封的泡面,敲敲车窗扬声,“红烧牛肉香菇鸡丝……”

  他拉开车门,探头俯下身,“你吃哪——”

  “唔……”

  话未说完。

  席铮脖子被俞风一把圈住,拽进车里。

  “吻我!”

  她沙哑着命令他,泪痕交错的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破碎又疯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