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产前样品,寄到的那天,是个闷热的午后。包裹不大,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林椒没急着在店里拆,而是抱回了后院工作间,孙梅和小赵也立刻围了上来。

  拆开层层包装,三件衣服露了出来——风衣、衬衫,还有一条之前没太费心设计的直筒裤。布料挺括,线迹均匀得像尺子画出来的,林椒特意摸了下风衣后背的风琴褶,顺滑,利落,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扣眼锁得密实整齐,连衬衫里衬的接缝处都处理得干净妥帖。

  “我的老天爷”孙梅拿起那件衬衫,对着光仔细看领子的工整程度,嘴里喃喃道,“这机器,这手艺”

  小赵则是反复摩挲着风衣的料子,又对比了一下旁边她们自己做的版本,虽然不愿承认,但差距是显而易见的。自己做的总有些地方显得“软”,而丽新做出来的,有种**的“骨子”。

  林椒没说话,一件件仔细检查。她拿出合同附件里的工艺要求和尺寸表,拿着软尺一寸寸地量,对着光看针脚。孙梅和小赵也屏息等着,工作间里只剩下布料摩擦的悉率声和偶尔的报数声。

  “肩宽,合格。”

  “衣长,正负一毫米内。”

  “袖窿弧线……顺。”

  “线头……”林椒翻看了好几处,只在内衬接缝里找到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线头,用指甲掐掉了。

  全部检查完,她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绷紧的线条柔和下来,露出了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

  “没问题。”她说,“通知王经理,产前样通过,可以安排大货生产了。”

  消息传到前店,王芳也高兴得直拍手。这意味着,“椒香”真正意义上迈出了规模化生产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林椒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为这批大货做准备上。她重新调整了店内的陈列,预留出更显眼的位置。和王芳、张芸反复沟通了洛城和本地两边的预售策略。算盘打得噼啪响,既要保证利润,又要考虑市场接受度,定价成了个需要反复权衡的技术活。

  这天晚上,她又伏在柜台上算账,高朗推门进来。他出差回来了,风尘仆仆,眼底带着倦色,但精神看起来还好。

  “回来了?”林椒抬头,放下笔。

  “嗯。”高朗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起她手边的账本翻了翻,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标注,“准备大干一场了?”

  “总不能白费了那几件样衣。”林椒把定价的难题说了,“定高了怕卖不动,定低了对不起这工艺,也压缩了以后的利润空间。”

  高朗不懂服装定价,但他懂市场和人心。他指着账本上的一款衬衫:“这件,成本八块,你自己做卖十五,现在工艺上去了,卖十八、十九,觉得贵?”

  林椒点头。

  “那你想想,当初那件双面呢大衣,为什么有人愿意花普通大衣三倍的价钱买?”高朗看着她,“她们买的不是布,是别处没有的款式,是穿出去不撞衫的底气,是那种‘好东西’的感觉。”

  他点了点那件风衣的图样:“这东西,现在除了你这儿,别处买不着。这就是你的底气。定价,不光看成本,也得看你给的东西,值不值那个价。”

  他的话像块石头,投进了林椒心里。她之前更多纠结在数字游戏里,却忘了“椒香”从一开始,卖的就不仅仅是衣服本身。

  她重新拿起笔,在定价栏里写下了新的数字,比之前预想的,又往上提了一成。

  高朗看着她落笔,没再说话,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大货比预定日期提前两天到了。整整几大箱,堆在店门口。拆箱的时候,引得路过的人都侧目。衣服一件件挂出来,挺括的面料在灯光下泛着质感的光泽,那种工业标准化生产带来的整齐划一的精致感,是之前手工制作难以比拟的。

  预售的顾客陆续来取货,惊叹声几乎成了那几天店里的主旋律。洛城店那边,张芸也打电话过来,语气兴奋地说衣服一挂出去就引起了围观,已经有好几个之前犹豫的顾客当场就定了。

  看着空下去的货架和迅速充盈起来的钱箱,孙梅感慨:“这机器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又快又好。”

  林椒却看着那些衣服,心里明白,这“快”和“好”的背后,是她交出去的部分掌控权,是更复杂的供应链,是更高的资金压力。路是闯出来了,但担子也更重了。

  她拿起计算器,看着上面最终核算出的、远超从前的利润数字,心里却没有太多狂喜,反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踏实。

  她知道,“椒香”算是真正走上了一条新的跑道。往后,是更快的速度,更大的风,和更需要小心翼翼去走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