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们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世人皆以为,‘成佛’便是罪孽的终点,是一笔勾销。”

  “错了!”

  “大错特错!”

  秦修的声音,振聋发聩!

  “放下屠刀,只是忏悔的开始,不是罪恶的结束!”

  “他需要去赎罪!”

  “他需要以未来无尽的岁月,去行无尽的善事,去弥补他曾经犯下的恶果!”

  “他杀了一人,就要救一百人,一千人来偿还!”

  “他毁了一城,就要造一百座,一千座来弥补!”

  “直到,他所行的善,彻底盖过了他所犯的恶!直到,他用自己的行动,真正弥补了所有的伤害!”

  “这,才叫‘渡’!”

  “这,才叫真正的‘立地成佛’!”

  秦修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我这一手闲棋,便是告诉他,你虽是死子,但你的‘死’,并非毫无意义!”

  “你的死,可以成为浇灌另一颗‘善种’的养料!”

  “你的存在,可以警醒世人,也可以……成就他人!”

  “这,便是我对‘佛魔一体’的第二个解释。”

  “魔,可以被‘转化’为佛的资粮!”

  轰隆!

  这一次,众僧人的脑海中,不再是惊雷。

  而是醍醐灌顶!

  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

  原来“放下屠屠刀,立地成佛”的真正含义,是这样!

  他们念了一辈子佛经,竟然还没有一个外来的年轻人,看得透彻!

  那个之前拍案而起的长老,此刻张大了嘴巴,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玄弈大师双手合十,对着秦修,深深地鞠了一躬。

  “秦佛主一言,胜过我等百年苦修!”

  “受教了!”

  “受教了!”

  周围的僧人,也陆陆续续地,站起身,对着秦修,合十行礼。

  目光中,再无轻视。

  只剩下,发自内心的敬佩和叹服!

  秦命看着被众僧朝拜的哥哥,挺起了胸膛,脸上写满了骄傲。

  我哥,就是牛逼!

  姚曦灵看着秦修的背影,美眸中异彩连连。

  这个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

  他的智慧,仿佛深不见底的大海。

  此刻。

  全场之中,唯一还坐着的,只有忘忧大师。

  他死死地盯着棋盘。

  盯着那枚“死子”,和那枚“闲棋”。

  良久。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这一次,他的手,却没有再抬起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半招。

  ——

  竹林中,落针可闻。

  忘忧大师闭着双眼,已经足足一刻钟没有动静了。

  他身前的棋盘上,黑白二子,泾渭分明。

  白子杀伐果断,代表着佛门降魔的铁律。

  黑子却另辟蹊径,走出了“死后超生”“以罪赎善”的全新道路。

  看似他赢了棋。

  实则,他输了理。

  秦修的“渡化”之说,比他的“镇杀”之道,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所有僧人都看着忘忧大师。

  他们知道,这场棋谈,其实已经结束了。

  秦修,用他那惊世骇俗却又无懈可击的佛理,彻底折服了烂柯寺。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忘忧大师会就此认输时。

  他,却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敌意,反而充满了困惑。

  一种,属于求道者的困惑。

  “秦施主。”

  他沙哑的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老衲,还有一个问题。”

  “大师请讲。”秦修颔首。

  忘忧大师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那枚代表“善因”的第二枚黑子。

  “你说,要‘渡’它。”

  “可是,谁来渡?”

  “由谁来判断,它所行的善,是否已经足够偿还它的恶?”

  “由谁来保证,它在赎罪的途中,不会再次堕入魔道?”

  “这个‘渡’的标准,又在何处?”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更加犀利!

  也更加的,直指核心!

  是啊。

  道理说得都对。

  但谁来执行?

  谁有这个资格,去衡量一个“魔”的功过?

  是你秦修吗?

  还是西天佛祖?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一旦回答,便会陷入“由谁评判”的悖论之中!

  所有刚刚被秦修折服的僧人,心又提了起来。

  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秦修闻言,却笑了。

  他摇了摇头。

  “大师,你又错了。”

  “错了?”忘忧大师一愣。

  “错在,你还在用‘我’、‘你’、‘他’来区分这个世界。”

  秦修说着,缓缓伸出了手,捏起了第三枚黑子。

  “啪!”

  棋子落下。

  这一次,落子的位置,再次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落在了第一枚黑子和第二枚黑子之间!

  那是一个“断点”!

  一个棋形上的明显缺陷!

  从棋理上讲,这一手,不仅没有加强黑棋的任何一方,反而让原本独立的“死子”和“闲棋”,被一个弱点,串联了起来。

  只要白棋攻击这个“断点”,黑棋的两块阵地,将同时陷入危机!

  这又是一步臭棋!

  一步比第一手“**”还要臭的棋!

  “秦佛主,这……”玄弈大师都忍不住开口了。

  秦修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看着忘忧大师,平静地说道:“大师问我,谁来渡?”

  “答案,不是任何一个人。”

  他指着那枚作为“断点”的第三枚黑子。

  “是它。”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是‘羁绊’。”

  “羁绊?”

  忘忧大师的身体,猛地一震!

  “没错,就是羁绊。”

  秦修的目光,变得悠远。

  他仿佛没有在看棋盘,而是看向了身后的秦命,看向了姚曦灵。

  “一个再凶恶的魔头,或许,他心中也有一个想要守护的人。为了这个人,他可以放弃屠刀。”

  “一个再圣洁的佛陀,或许,他心中也有一个无法割舍的执念。为了这个执念,他也可以坠入魔道。”

  “所谓渡化,从来不是靠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用一套冰冷的规则去审判。”

  “而是靠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去引导,去感化。”

  他指着那枚作为“断点”的黑子。

  “我这一手,看似是缺陷,是弱点。”

  “但它,也连接了‘罪孽’与‘希望’。”

  “它,就是那个魔头想要守护的人,就是那个佛陀无法割舍的执念。”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弱点,有了这份牵挂,那枚‘魔子’才有了被渡化的可能!”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弱点,我们这些手握白子的人,才有了可以插手,可以引导,可以帮助他的机会!”

  “一个完美无缺的‘道’,是冰冷的,是拒绝一切的。”

  “而我的道……”

  秦修看着忘忧大师,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的道,充满了缺陷和执念。”

  “但它,是活的。”

  “是有温度的。”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竹林,一片死寂。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反驳。

  所有人都沉浸在秦修那“羁绊”与“执念”的佛理之中,无法自拔。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