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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青锋看着自家主子那张日渐消瘦,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色胡茬的脸,终于忍不住开口,“您和夫人,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谢云舟捏着狼毫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道,“她现在,不想见我。”

  “可您也不能……”

  “那笔钱,查得怎么样了?”谢云舟打断了他,声音里是化不开的疲惫。

  青锋的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查到了。”他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当票,“那五百两银子,确实是夫人当了首饰换来的。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去当铺的人,是莺歌。而且,她用的是隐阁在京中的暗线。”

  谢云舟捏着笔的手,猛地收紧。

  “咔嚓”一声,那上好的狼毫笔杆,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

  隐阁。

  又是隐阁。

  他早就该想到的。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将手,伸到他英国公府的后宅里来。

  “她还做了什么?”

  “她……”青锋的头,垂得更低了,“她还奉安阳公主之命,在外面,寻了一处僻静的宅子。”

  “她们想做什么?”谢云舟的眼底,闪过一抹骇人的杀机。

  “她们似乎是想……想制造夫人私逃的假象。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将您和夫人的婚事……”

  青锋没有再说下去。

  可那未尽之言,却好比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谢云舟的心里。

  和离。

  休妻。

  好毒的计谋。

  她们这是要将沈寒星所有的退路,都堵死。

  要让她在这京城里,身败名裂,再无立锥之地。

  谢云舟猛地站起身,那张总是覆着冰霜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平静。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大步流星地朝着佛堂的方向走去。

  彼时,沈寒星正跪在蒲团上,手里捧着那本《百草集》,看得入神。

  佛堂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了开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便看到了那个带着一身寒气,双目赤红的男人。

  四目相对,空气,在瞬间凝固。

  谢云舟看着她那张清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小脸,看着她那双因为长时间看书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地堵住了。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宁愿自己一个人扛着,也不肯向他,低一次头。

  可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一句,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质问。

  “你当了首饰?”

  沈寒星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涟漪。

  她缓缓地合上了手里的书。

  “是。”

  她承认得坦然,干脆。

  “为什么?”

  “我需要钱。”

  “你需要钱,可以跟我说。”谢云舟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受伤的怒火,“我是你夫君!你为什么要去当那些……”

  “夫君?”

  沈寒星打断了他,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仿若嘲讽的弧度。

  “一个会拿走我最后一笔救命钱的夫君?”

  “一个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他母亲,被他府里的客人,肆意羞辱践踏的夫君?”

  “谢云舟,”她缓缓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你是不是觉得你每次在我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再站出来,扮演一下救世主的角色,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摇尾乞怜?”

  “你是不是觉得你给我的每一次伤害,只要事后,再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施舍来弥补,我就会忘记那些疼痛,继续心甘情愿地做你那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

  她的声音很轻,很冷,却好比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剥开了他所有自以为是的理智与算计,露出了底下那最不堪,最自私的内核。

  谢云舟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看着她那双近在咫尺的亮得骇人,却又冰冷得没有半分温度的眼睛,一颗心,毫无征兆地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灭顶的恐慌,给死死攥住。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她,想要将她,重新拉回自己的掌控之中。

  可这一次,沈寒星却先他一步,猛地后退了一步。

  那一步,不远,却好比天堑,将两人之间那根早已脆弱不堪的弦,彻底斩断。

  “谢云舟,”她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是再也无法挽回的决绝的疏离,“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从你为了沈沅宁,将我推出去当挡箭牌的那一刻起。”

  “从你眼睁睁看着我,被你母亲罚跪,却无动于衷的那一刻起。”

  “从你拿走我那五百两银子,断了我最后一条生路的那一刻起。”

  “我们就完了。”

  她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回了那个冰冷的蒲团前,重新跪了下去。

  她拿起了那本《百草集》,将自己,重新缩回了那个由文字构筑起来的坚硬的壳里。

  再也不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

  谢云舟看着她那个决绝的仿若已经将他彻底隔绝在外的背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

  看着自己那只伸在半空中,空无一物的手。

  他好像,真的把她弄丢了。

  接下来的日子,国公府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沈寒星依旧在佛堂里“闭门思过”,两耳不闻窗外事。

  谢云舟则像是变了个人,开始频繁地出入宫廷,与朝中各方势力,周旋往来。

  安阳公主和蒋氏,在彻底掌握了府中中馈之后,越发地肆无忌惮。

  她们先是借口府中开销太大,裁撤了一批“没用”的下人。

  而那些被裁撤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当初沈寒星刚入府时,提拔起来的心腹。

  紧接着,她们又开始在谢继安的饮食起居上,大做文章。

  每日里,不是千年的人参,就是万年的灵芝。

  那孩子,本就体弱,哪里经得住这般大补。

  没过几天,便开始流鼻血,发高烧,整日里昏昏沉沉,卧床不起。

  蒋老夫人爱孙心切,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请遍了京中名医,却都束手无策,只说是虚不受补,邪火攻心,怕是凶多吉少。

  整个英国公府,瞬间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之际,那个一直被众人遗忘在佛堂里的沈寒星,却忽然,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