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牵机。

  彻骨的寒意,比方才长史带来的杀机更浓烈百倍,瞬间攫住了画眉的四肢百骸。

  她立刻意识到,这不仅是追踪,更是一道催命符。

  关于此物的传闻,如鬼魅般从记忆深处浮现。

  此药丸不仅能被百里之外的母丸感知方位,更能被远程催动,于无声无息间,致人脏腑糜烂,七窍流血而亡!

  长史,从未真正信任过她。

  方才那番推心置腹的“信赖”,不过是一场更加恶毒的表演。

  他留下的,不是一枚棋子,而是一具随时可以引爆的尸体。

  刚刚才从深渊边缘爬回来的画眉,在这一瞬间,又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推入了更深的绝望。

  她明白了。

  自己必须立刻将“被监视”这一关键情报传递出去,否则,那个远在京城的魔鬼,一旦发动后续计划,必将一头撞进敌人早已张开的天罗地网之中!

  可怎么传?

  她环顾四周,这间她经营多年、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水榭,此刻已然成了一座透明的囚笼。

  这枚小小的药丸,就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任何一丝异常的举动,任何一次试图与外界的联络,都会引来雷霆之击。

  死局。

  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在极度的压力之下,画眉的思绪反而回到了片刻之前,回到了那首将她所有骄傲与城府都击得粉碎的七言绝句之上。

  她领悟到了。

  那个男人的制胜之道,从来就不是蛮力,而是利用信息差,是将对方最引以为傲的优势,转化为其最致命的破绽!

  就像那首诗,用她自己最隐秘的过往,击溃了她。

  就像此刻,敌人最引以为傲的监视手段,这枚“子母牵机”,既是锁链,也必然是……唯一的信道!

  她决定效仿此道。

  不创造新的信道。

  劫持它!

  一股冰冷的决绝,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画眉缓缓站起身,那张因惊恐而煞白的脸上,神情竟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她走到书案前,研墨,铺纸。

  动作从容,不带半分烟火气,仿佛即将写下的,不是一封通往地狱的捷报,而是一阙风花雪月的词。

  她提笔,饱蘸浓墨,开始给四皇子写那封“一切顺利”的捷报。

  信中,她详述了自己如何“忠心耿耿”地稳住了局面,如何用计将贾雨村玩弄于股掌之上,言辞恳切,滴水不漏。

  终于,信至末尾。

  她提笔,在那极不显眼的落款日期上,缓缓写下了年号与时辰。

  当写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的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随即,笔锋陡转!

  那最后一笔本该内敛含蓄的悬针收尾,被她以一种决绝而霸道的方式,硬生生改成了一个外放张扬的折角!

  毫厘之差。

  一个凡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细微变化。

  这正是她用自己的性命,向千里之外那个魔鬼,发出的最凄厉的呐喊!

  场景切回宁国府。

  书房内,烛火通明。

  心腹将画眉的信呈上,贾琅展开,一目十行。

  一旁的秦可卿见他神色平静,也凑过去看了几眼,见信中内容详尽,贾雨村已被牢牢掌控,一切皆在计划之中,那颗高悬了数日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原处。

  “夫君,看来江南之事,已是十拿九稳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贾琅没有回答。

  他将信纸缓缓放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信纸末尾,那个被改动过笔锋的字上。

  那一点霸道外放的折角,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眼底。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缓缓浮现出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光。

  “她被套上了项圈。”

  贾琅的声音很轻,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不过,这倒是份不错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