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野没有穿戴繁复的医疗设备,只是让助手将一套被精心保管在恒温箱里的古朴银针取出。

  那套银针只有三根,长短不一,针身在灯光下泛着幽暗深邃的光泽,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岁月。

  东方洵的呼吸猛地一滞,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那三根针,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在他脑海里炸开——九转银针!

  之前少夫人给七爷治病时用的只是普通的银针,眼下这个才是真正的九转银针。

  这是医学界地下世界封神的存在,传说中能与阎王抢人的神物,而它的主人,是被无数人敬畏又恐惧地称为【老妖】的神秘人!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他之前的猜测全错了,少夫人不是【老妖】的徒弟,而是【老妖】本尊!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姜野已经开始施针了。

  她的手腕轻盈地一抖,最长的那根银针便如一道流光,精准无误地刺入老夫人心口大穴。

  没有丝毫犹豫,稳、准、狠。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玄妙轨迹,相继落下。

  整个手术室里,只有生命监测仪那刺耳的、紊乱的警报声在回响。

  东方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屏幕上的心率曲线如同狂风中的断线风筝,随时可能坠入深渊。

  然而,姜野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的手指在三根银针的尾部轻微捻动,那是一种极致的掌控力,一种将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对自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那刺耳的警报声奇迹般地渐渐平息。

  屏幕上那条狂乱的曲线,开始趋于平缓,最终,变成了一条稳定而有力的波浪线。

  一下,又一下,沉稳地跳动着。

  成了。

  整个手术室的助手们,包括东方洵在内,全都看呆了。

  他们望着那个站在无影灯下的纤细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颠覆性的认知冲击着东方洵的大脑,他终于将眼前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封家少夫人,与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医术通神的医学圣手【老妖】画上了等号。

  姜野缓缓拔出银针,长舒了一口气。

  她转身,清澈的眸子对上东方洵写满骇浪的眼睛,淡淡地开口:“东方医生,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救活封老夫人的,是你,明白吗?”

  东方洵猛地一个激灵,他看着姜野那张过分年轻却深不见底的脸,毫不犹豫地深深鞠了一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是,少夫人。属下明白。”从这一刻起,他心中再无半点身为医学天才的骄傲,对这位少夫人,唯有马首是瞻。

  当封老夫人被秘密送回封家,安详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面色红润时,整个封家都沸腾了。

  所有人都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了被姜野推到台前的东方洵。

  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将他捧上了天。

  姜野则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个真正的、只懂得打下手的辅助,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这一切真的与她无关。

  她这份云淡风轻的姿态,滴水不漏,骗过了所有人。

  除了心知肚明的封天胤。

  他站在不远处,意味深长地看了姜野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却并未拆穿。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所有不合逻辑的碎片拼凑在一起。

  一个国际顶尖的医学天才,会对一个十九岁的少女言听计从?

  一场连东方洵都感到棘手的心脏衰竭,能被如此轻易地逆转?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个看似最无辜、最没有存在感的人——他的妻子,姜野。

  夜色渐深,喧嚣散去。

  确定封老夫人无碍后,封天胤加派了亲信守在封老夫人身边,处理好一切事物后,一行人回了云栖宫。

  回到房间时,姜野已经准备睡下。

  她侧躺在床上,留给他一个纤瘦的背影,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封天胤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沉默地看了许久,那种被巨大谜团包裹的烦躁感,以及对眼前这个女人越来越深的探究欲,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驱散了笼罩老宅的阴霾。

  D大。

  姜野走在去往的路上,便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封西砚。

  “姜姐,你昨天干嘛去了?”

  这个封西砚,他奶奶都病危了,居然一无所知,还有心情在这里追问她的去处,伸手朝他头上挥了一拳。

  “你打我干嘛?”封西砚被这一拳打得有些懵。

  “让你长点心,别每天只想着玩。”

  “我玩,我哪里玩了?本少爷现在天天都在好好学习,不像你,还跑去谈恋爱,老实说,那天晚上亲你的那个男人是谁?”

  刚走来的孟擎刚好听到这句,在一旁屏住呼吸,悄悄对着封西砚竖起一根大拇指,眼里的佩服几乎要溢出来。

  砚哥牛,这种送命题都敢当面问。

  姜野:“……”

  这家伙,那晚还真看见了!

  那岂不是江宴深也看见了!

  这个封天胤就是故意的!

  姜野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姐的事你管不着,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

  一句话,轻飘飘地将封西砚蓄满力的质问化解于无形。

  封西砚无言以对,是啊,姜野长得这么漂亮,有人追、谈个恋爱,再正常不过了。

  封西砚的脸色沉了沉,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知道她是在故意岔开话题。

  “那江二少呢?”孟擎看气氛僵持,赶紧跳出来打圆场,他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姜姐,你跟那位江晏深又是怎么认识的?他可不是一般人啊。”

  江家二少,出了名的矜贵孤僻,怎么会跟一个看似普通的女学生扯上关系?

  半晌,她才不咸不淡地开口:“两年前顺手救过他的命,他非要报答,就教了我赛车,仅此而已。”

  这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却又充满了让人无法深究的距离感。

  救命之恩,赛车之谊。

  听起来简单,可谁都清楚,能让江晏深那种人亲自教赛车,这“顺手”的恩情,绝不简单。

  封西砚漆黑的眸子紧紧锁着她,他一个字都不信。

  江晏深看她的眼神,那种不加掩饰的不相信,绝非“朋友”二字可以概括。

  但他知道,再问下去,也只会得到她更疏离的回答。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没再说话。